夜雨丨王承军：风雨里的祝福

风雨里的祝福

文/王承军

　　立夏过后，枇杷泛金，青梅煮酒，空气中弥漫着浅醉的清香。这本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掠过耳际的除了“快黄快割、擀面烧馍”的布谷催熟声，还有小区业主微信群内刷屏的“气什么时候来”的提示音。妻子也在焦急的等待中失去了耐心，决定出去“下馆子”。待我们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俩面面相觑，相视而笑，既然天公不成人之美，妻子索性掏出手机点起了外卖。

　　窗外瓢泼大雨，风也一阵比一阵紧。我想外卖小哥肯定会延误，并提醒妻子多等一会儿。妻子却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网上说下雨天，能把饭给我送到家门口的，除了外卖小哥，就是爱我的人，如果外卖小哥不能送达，那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白了妻子一眼，回了一句“你等着嘛”。

　　大约过了20分钟，门铃响了，比预计时间提前了8分钟。妻子起身开门，浑身湿透的外卖小哥气喘吁吁地把两份热腾腾的盖饭递给了妻子。妻子接过饭，说了声“谢谢，辛苦了”，随即拿了一瓶矿泉水请外卖小哥喝，并递给他两张面巾示意他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擦擦。妻子原本以为他接过东西后会转身离去，毕竟“抢订单”和“拼速度”是这一行的关键词。妻子正欲关门，见外卖小哥原地不动，且欲言又止。妻子有点纳闷，问他：“还有事吗？我是在平台付的费”。外卖小哥忙说：“姐，您别误会，今天家里有点事，你是我今天的最后一单。我不是要钱，是想你送我一个东西。”

　　妻子愣了一下，用略带反感的语气问外卖小哥：“兄弟，你我素不相识，第一次送外卖就向我要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冒失了。”外卖小哥看出了妻子的愠色，赶忙解释道：“姐，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家这副对联。”

　　外卖小哥的解释让妻子有点意外。我也很疑惑，连忙从书房出来想问个究竟。外卖小哥热情地给我递了一支烟，然后满怀期待地对我说：“哥，你家这副对联能否送给我？”“没问题，兄弟，你拿去就是。对了，你要这玩意干啥？”我不解地问。

　　外卖小哥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在他简短叙述中，我和妻子才知道其中原委。原来外卖小哥家的孩子今年参加高考，自己没有读多少书，想给孩子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同时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孩子增加压力。所以当他看到我家这副对联时，正合他意，就想拿回去贴在他家的门上，算是对孩子的一个祝福和鼓励。

　　“哥，同意的话，那我就取下这副对联咯？”外卖小哥有点迫不及待。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对联的边沿进行分离。

　　就在这时，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对我说：“老王，屋头有笔墨纸砚，你干脆重新给他写一副吧，这副对联是去年春节贴的，已经变色了。”外卖小哥连连摆手：“不用麻烦，挺新的，还能用。”我也顿觉不妥，自嘲道：“我已经有30多年没有摸过毛笔了，写出来的字见不得人，如果兄弟不嫌弃，我就来献回丑，也算对你家孩子的祝福吧。”

　　在我“挥毫泼墨”期间，外卖小哥和妻子拉起了家常。在外卖小哥云淡风轻的聊天中，我和妻子知道了他更多的家庭情况。他来自渝东南农村，从小家境不好，初中未毕业就来主城打工。他有两个孩子，以前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后来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夫妻俩只好把孩子接到主城。一家四口租住在一套面积不到40平方米的老旧房子里。二十多年来，他带着妻子搞过装修，跑过销售，卖过保险，做过游摊，虽然苦过累过哭过，甚至一度想回家种地，但看到两个争气的孩子，他们又觉得这点苦这点累是值得的，所以咬咬牙就挺过去了。他说最自豪的是两个孩子的学习从来没有操心过。两年前，老大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重点大学；老二现就读于市内一所重点高中，成绩好，今年参加高考。春节前，夫妻俩用省吃俭用的钱做首付买了一套60平方米无电梯的二手房，自己动手简单地把房子打理了一下，刚搬进了新居。

　　在外卖小哥的娓娓道来中，我写完最后一个字。在等待墨水风干的间隙，他告诉我：今年3月，他给对门送外卖时，就注意到了我家的这副对联，写得挺好。当时他就想在自家门框贴上一副关于高考的对联，让孩子每天进出门都能看到并激发斗志。最后他问我的孩子是不是今年参加高考。我告诉他，我家孩子去年就参加高考了，当时这副对联是孩子的爷爷在去年春节前夕专门托人定制的。今年春节，我们全家回老家过年，所以门上的对联没有更新，保留至今。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小区内一团团像火一样的三角梅裹挟着初夏的尘香扑鼻而来。外卖小哥见对联上还有几处未干的墨迹，就用嘴吹了吹，接着轻声诵读起来：“起笔有珠玑杏坛霸气，挥毫成锦绣王第雄风”。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写好的对联卷成筒并套上一个塑料袋，放在送餐的盒里，生怕被雨水打湿。最后深深地向我们鞠了一躬，他说今天很温暖，谢谢妻子送的水和面巾，谢谢我写的对联，感谢听他的唠叨。

　　黄昏降临，灯火次第点亮。望着外卖小哥消失的背影，我想起了现代作家白落梅在《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的倾城往事》书中的一句话：“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山雨，岁月山河，那些历经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是的，在季节的风景里，有些话，有人听就是温暖；有些事，有人懂就是幸福。

　　又是一年高考季来临，祝福外卖小哥的孩子和千千万万参加高考的学子们：愿有前程可奔赴，亦有岁月可回首。

　　（作者供职于国网重庆彭水供电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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