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林夕：与巴南相逢的时光

与巴南相逢的时光

文/林夕

哟 嗬 喂

什么红来舍

红满天啰喂

什么红在田中间嘛

红在田中间啰喂

哪样红在舍

那屋团转啰喂

……

当一首重庆巴南木洞山歌响起时，我们围坐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欣赏着巴南羊鹿山的夜景。此时，抬头可见皓月当空，星光闪烁，乡间夜晚的缕缕凉风轻拂我的脸颊。记不起多久没有到这样清新的乡村居住，也记不起多久没有在这样的旷野休憩。停下匆匆的脚步，放下风尘仆仆的行囊，趁着月光皎洁，我仿佛奔跑在儿时外婆屋前的那一片田埂上。

照进童年的月光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长大。外婆家在巴南的迎龙镇。记得外婆家门前有一片田地。那片地里种着甘蔗、冬菜、青菜……当甘蔗长过大人高，叶子越来越稀少，露出红褐色的甘蔗杆，我和表弟就盼着，跟在外婆身后去地里砍甘蔗。手拿一根长长的甘蔗，我和表弟猴急着用牙齿撕开甘蔗皮，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甜津津的汁水，好像童年都浸泡在这样的甜蜜里。

外婆门前的这片田地也种着稻谷。夏天的夜晚，每次从田埂经过，听得蛙声一片。而我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却是在秋天，稻谷收割完的时光。在一场忙碌之后，人们得以休息片刻。

场院里偶尔会放露天电影。大人小孩子都早早吃完晚饭，端着小板凳围坐在一起。大人们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小孩子们则在一旁追跑打闹。看完电影回家，走到外婆家门前的田埂上，人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电影里的故事。此时，夜空里明月高悬，月光如水。月光照在水里，水里一片明晃晃的。眼前一片恍惚，会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月光。这个时候，有不小心一脚踩进水里的，会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家乡菜——外婆菜

巴南丰盛古镇是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文化古镇，具有“一脚踏三县”的特殊地理位置。现存建筑最早的建造年代为宋代，主要的传统街巷有福寿街、十字街、江西街。古镇较好地保存了明清时代的石板街。当我们一行人踏上斑斓的石板，石板上的苔藓依稀可见。青石板两旁有明清时期的吊脚楼，阳光从屋檐倾泻下来，一时会觉得时光慢了起来。这些青石板连接起了古镇古街，形成回字形的街巷。让人惊喜的是，这里仍然居住着老巴县原住民。当你经过四合院时，会看见门窗、房檐、堂檐雕刻着精美的花鸟虫兽。偶尔从一些人家的围墙里探出花团锦簇的绣球，热烈奔放的三角梅，你会有一种走进寻常巷陌的人间烟火里的欣然之感。我们在这个回字形的街巷里漫走，踩在这方土地上，看着那些古朴的民居，仿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外婆家的门前，仿佛就能回到儿时快乐无比的光阴里。

“外婆菜，地道的农家自制咸菜……”我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小摊前，一罐一罐的农家咸菜引起了我的注意。

“随便尝，随便尝，这个咸菜味道巴适得很……”老板递给我一块冬菜，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注视着这些散发出阵阵清香，裹挟着辣椒、花椒、葱姜味道的咸菜，一些尘封已久的往昔在我的心中缓缓苏醒。放入口中，麻辣味儿立即唤醒味蕾，轻轻一嚼，感受到冬菜菜茎的韧劲，紧接着又是一股咸香充盈着口腔。原来，它叫“外婆菜”。

小时候，每到冬天，外婆家门前的冬菜长得郁郁葱葱。外婆把这些冬菜收回家，搭在竹竿上晾晒。等冬菜的水分挥发后，收下来洗干净，在阴凉处晾干。外婆将冬菜的叶和茎切成均匀的小段，再一层一层地铺在陶罐里腌制。外婆还要十分小心地盖好陶罐盖子，密封好罐口。接下来冬菜就在陶罐里慢慢发酵。过了十天半个月，打开陶罐时，冬菜的清香会扑鼻而来。每当这个时候，外婆就会抓起一碗冬菜，在锅里倒入菜油，和着辣椒，花椒，葱姜、泡豆角、萝卜干一起翻炒。经过她的巧手一番煎炒，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浓烈的麻辣咸香。我就跟在外婆身后，眼馋地望着碗里的菜。外婆会夹一口，喂进我的嘴里，我就慢慢嚼着，品尝里面不同食材的味道。外婆告诉我她做的是干咸菜。随后，这道咸菜就是我们饭桌上必不可少的美味。只要有这道干咸菜，我吃饭会特别香。

此时，这样一道叫外婆菜的冬菜却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久远的童年。关于童年的记忆，关于外婆的爱的味道在这里蜂拥而至。我那时并不知道，外婆亲手做的咸菜其实就是她的家乡菜。我也更没有想到在外婆离开我们多年以后，我会在她的家乡，在这样一座保持着淳朴民风的小镇，再重逢这道原汁原味的咸菜，而它的名字就叫“外婆菜”！

哟 嗬 喂

太阳出来啥

红满天啰喂

鲤鱼红在田中间嘛

……

离开巴南时，这首名叫《什么红来红满天》的巴南非遗山歌一直回响在我的耳旁。巴南这片土地，传承着古老的“巴”文化，曾是我的祖辈辛勤耕耘的地方。这片土地有着我童年的快乐和母亲的青春年华。就像那些回字形的古街古巷，清风明月，却怎么也走不出内心深处的回归。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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