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副刊 头条大赛（第19季）｜吴天胜：秋收散记

秋收散记

文/吴天胜

家乡秋收的打谷季通常在八月中旬，这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每到打谷季，母亲总会念叨，“打谷不怕火烧天”，意思是即使天再热，也要把稻谷打回来，把稻草收回家。

打谷不怕火烧天

家里打谷时，全家要总动员。为了避热，天还没亮，父亲就背着拌桶下了稻田，紧跟其后的还有母亲，姐姐们。

父亲将拌桶搁在田埂上，然后装上苇席，安上打谷架，那时母亲和姐姐们已经在稻田里割倒一片稻谷。父亲和母亲开始打谷，姐姐们则负责继续割稻谷。太阳出来前，通常要打出两挑。挑稻谷是力气活，只有父亲能够胜任。满满的一挑稻谷，他可以不歇气一肩挑回家。

我们的任务是割稻谷，偶尔在父亲挑稻谷回家的空隙，也参与打谷。

打谷不光是气力活，也是技术活。一开始我们不会打，抱着一束稻谷朝打谷架上猛摔，然后又猛地往天上甩。一摔一甩，稻谷在拌桶里留下一半，洒在田里也差不多有一半。父母怕我们糟蹋粮食，就不让我们再打。

吃过早饭，太阳升起很高，地面已经开始蒸腾，散发热气。我们戴着草帽，弯着腰蹲在稻田里割，太阳晒得后背火辣辣的。我们想偷懒，但整个稻田都在太阳底下，没有一片云朵，更没有一丝风，根本没地方偷懒。实在割不动了，母亲来帮我们割稻谷，留下父亲一个人打谷。

打谷要讲究配合，一是讲究章法，怎么打不浪费；二是讲节奏，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相互配合，打谷的声音在拌桶里“咚咚”地响起，像进军的鼓点。

晌午时分，父亲挑回去一挑稻谷后，带来一些过午的食品，有稀饭，有地瓜（凉薯），我们坐在稻田里，痛快地喝稀饭、吃地瓜。地瓜好吃，又甜又解渴。

家里的几亩地，碰上天气好的时候，前前后后要打一个多星期，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差不多要打半个月。

后来，出现了收割机，大大减轻了劳动量。几亩地很快收完，我们只需拿着口袋跟在收割机后面装稻谷，再一包一包地运到田埂上，然后挑回家里即可。

抢偏东雨

我和哥哥尚小，更多的时候是留在家里晒谷。

晒谷应该是打谷中最轻松的活了，但对于我们来讲，仍然艰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把稻谷摊开，用谷耙刮匀，又用扫把扫去稻谷中的草屑；隔上半小时，刮一次，一个小时后又把稻谷堆成一垅一垅的，让地面晒干透气后，再把稻谷摊开，如此反复。如果太阳好，又晒得薄的情况下，一般两天就可以入仓。

晒谷最考验人的时候是抢偏东雨，好好的天，突然下暴雨。那时候，我们接收不到天气预报，全靠看云识天气。但走眼的时候居多。偏东雨来的时候，通常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和哥哥正犹豫着是收稻谷还是继续晒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心急忙慌地赶了回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还不收谷子，等到雨淋起走吗！”我们猛然醒悟过来，偏东雨要来了。

抢偏东雨就像打一场硬仗，根本不容许你开小差。思想上不容许，体力上更不容许，再累也要咬牙坚持着把稻谷收拢，再一撮箕一撮箕地往屋里端。把稻谷收拢是速收，往屋里端稻谷是快跑，是跟天气在赛跑，看谁先跑在前面。等我们还没端完时，老天爷就哗啦啦地下起了暴雨，我们用半天功夫晒干的稻谷不但淋得浇湿，甚至还冲走不少。实在来不及端进屋内的，父亲只好找来塑料布盖上，等太阳出来再晒。

堆草树

稻谷晒完归仓后，就是堆草树。堆草树是个技术活，通常只有男人会。父亲堆草树就堆得很好，不但高，而且大，一年到头也不会漏水。

在抢偏东雨的同时，家里有时还要安排人手去田里堆草垛，将十几个稻草垛码放在一堆，再捆一个大的稻草垛放在最上面，就不会淋湿了。等到偏东雨或连阴雨过去后，再扯开来晒干。晒得好的稻草发黄发白，被雨淋过或发霉的稻草发黑，牛都不喜欢吃，也不好烧。谁家也不敢保证自家的稻草全部是又黄又白的，靠天气的成分居多。

堆草前先要将稻草从田里挑回来。稻草经过太阳曝晒后，已经很干很轻。没有晒干的稻草，挑起来很沉。父亲力气大，一挑可以挑四五十个稻草垛，我们力气小，肩膀稚嫩，一挑挑十个左右，遇上没有晒干的，挑的更少。

哥哥常说，他宁愿打谷子，也不愿挑稻草。原因是稻草里有很多稻芒，粘在身上很痒。

稻草在院坝里堆不下时，父亲就开始堆草树。每年堆草树都在老地方，上一年没有烧完的稻草被扒走，最新的稻草被一圈圈、一层层地平铺起来。草树最底部半径约有两三米，我们围着草树往中间一个一个地扔稻草，父亲站在草树上接住扔来的稻草，再踩在脚底下。草树不断地长高，再往上时，我们的力气已经够不着了。

最后封顶的时候，则要捆一个大的稻草垛，相当于平时稻草垛的五个大小。我们几个人用一根更长的竹竿合力将它举起，稳稳地推举到父亲跟前。父亲抓住大个的稻草垛，将它稳稳地垛在草树的顶部，再插上一根长棍子进行固定，草树就堆好了。

父亲从草树顶上踩着梯子下来后，还会围着草树转上几圈，看是否堆歪了。最后他满意地笑了。

（作者供职于梁平区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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