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副刊 头条大赛（第20季）｜张鉴：红尘世外 洞中望天——北碚天坑洞穴记

红尘世外 洞中望天——北碚天坑洞穴记

文/张鉴

推开一道门，一脚踏进的是另一个世界——天坑洞穴。这是北碚的一座山峰中未被开发的景点。有人说这里像世外桃源，也有人说这里像武林高手隐居修炼的地方。

入口有一道门，明显是人为的，双开红色木门，镶嵌在石头垒砌的墙体间，宽约一米，高约两米。有意思的是大门四周涂抹了水泥，上方盖有琉璃瓦，两侧贴有对联。对联残破褪色，看起来有几分农村老院的味道。寻了许久找到这里，这一瞬，以为推门而入的是山中人家。

“吱嘎”一声，大门开了。阳光从外面涌进去，与天坑洞穴里千万年清冷的空气碰撞，交融，仿佛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的漩涡，一点点吸附人往下。门后一条曲曲折折的石级蜿蜒而下，几分迷离，又深不可测，那种神秘让我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站在两段时空交接处，身体和灵魂都处于悬浮状，不知道踩下去的是万丈深谷，还是绵软无尽的虚空。

沿石级而下，好像往时间深海走去，每一步，都跨越千年。洞子仿佛一只硕大的气球，飘浮在时空里。灰白色的哥特式的穹顶下，乱石嶙峋，层层叠叠。又闻溪水潺潺，暗流淙淙。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天崩地裂，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才有了今天的孤独和桀骜。虽是深冬，草木依旧野蛮生长，蓬蓬勃勃；四周崖壁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洞穴，不知道这些黑沉沉的洞子藏着怎样的神仙怪兽？

最显眼的是对面崖壁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模糊的佛。头上披着红布，脚边也横呈着一块红布。看不出是弥勒、观世音，或者别的佛像，总之，有几分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天坑底部，有人用石头垒砌坡边，整整齐齐又像围墙，边坡上面是平台，十来个平方，刚够修建一间房。天坑最里有两尊佛像，左侧是观音菩萨像，喷绘在石壁上，里面是弥勒佛像。这些景观，神秘气息之上平添了几分人工痕迹。有人说这里叫窑花洞，以前是挖煤的。也有人说这里叫银花洞、银河洞、萤火洞、古佛洞，每个名字皆有些相符。

“扑棱棱”，几只蝙蝠忽然从石壁间飞出，盘旋一阵，又飞回石壁。穹顶很高，站在洞穴底部，阴冷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草木和石壁发呆，心里涌起很多感慨。洞子不大，一览无余，站在那里，慢慢发现自己越来越渺小。人是一粒砂石、一滴水珠、一株草，一朵花，甚至一丝空气。肉身慢慢消散，成为一缕风，因而又获得一种透骨的宁静和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这个神秘天坑洞穴里，要么住着不知日月的修道者，要么住着男耕女织的避世者。到底收藏了多少年的时光？经历过怎样的故事？仰望苍穹，巴掌大的天空，成为了最广阔最辽远的向往。

恰是正午，一束阳光漏空而来，如一把利剑，击穿底部。到底，这里还是像一个世外桃源。

我想隐逸者在这里一定过得平静怡然，非常满足。一方洞穴可以收留内心的愤世嫉俗和苍凉疲惫。洞中静坐，似乎可以感受到先民生活的温度。也许他们也曾与野兽征战搏斗，也曾在红尘中奔逃抗争，终于退至这里，守着最初和最后的宁静。

在国人的意识里永远有一个世外桃源。大千世界，滚滚红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退隐后，有一方安静的空间，面对石头草木，面对游鱼飞鸟，与自我对话，与自然对话，与日月星辰对话，这是人生最广阔的时候，也是最真实的时候。洞中有天，天在洞外。但是也有散文家张晓风的《武陵人》那个享尽桃花源里的幸福人，最后选择回到人间。原因是在那里“我只会遗忘。忘记了我自己，忘记了身家，忘记了天国，这里的幸福取消了我思索的权利”。

我不知道洞中好还是人间好，也许二者不是绝对的抉择，只是人心一时的选择。我们需要为自己保留一个桃源，但我们又喜欢活在热闹喧嚣的红尘。

这也是这个洞中至今空空如也的缘由吧？我隐隐明白了那扇门的含义。离开关上，回来推开，终究还是徒留一把空锁。洞里的人等不了，洞外的人回不来。红尘世外，洞中望天。只有偶尔如我这样的闯入者，才会在某一时刻对这个洞产生某种迷恋和猜测。

人总是活在洞中。我们一直想方设法往外逃，在出洞与怀想中抗争，贪恋与向往，不就是人生吗？

进洞出洞，时间很短，但我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活着，是一个漫长的隧洞，我们奔向亮光，就像奔赴一个古老民族的过往和未来。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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