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花田 文/宋燕 书房的窗外有阳台。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片,但上承日月星辰,下接清风雨露,想来想去,别无它用,却刚刚适合用来建造一方花园。 于是,买砖、和泥、砌栏、培土……有老友得知我造园,特地去故乡的深山挖了一大束野蔷薇寄给我。当年留校任教的同学也寄来几棵校园里的栀子花,祖母从她的花盆里分给我几株茉莉,我又去小区后面的荒园找来几棵牵牛、紫竹梅、猫眼草……东拼西凑,一方小小的花园竟也像模像样了。 相对那些雍容华贵又端然雅典的花,我更爱那些生长得自由自在又恣意热烈的草木。所以,我选择造园,而非盆栽。我总觉得,即使是养在自己家里,也应该最大限度地让自然间的草木,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同一片园子里,虽然各自盛放,但它们的根,或许早已在泥土下连为一体。草木,也应该有自己的同伴或是朋友。那是根之所牵,心之所系,情之所依。 因为从小见祖母养花,也算耳濡目染,所以知那花草如人,亦各有性情偏好。譬如蔷薇喜阳,兰花好阴,栀子爱润……分门别类浇水、施肥、培土……没过多久,一园子的花竟也开得郁郁葱葱。 暮春的清晨,洁白的茉莉轻轻睁开清澈的眼,紫色的牵牛吹起快乐的小喇叭。仲夏的黄昏,五彩的蔷薇铺满墙角,碧绿的猫眼草在温柔的晚风中轻轻歌唱。我便常常一把逍遥椅,一壶茶,在花园边闲坐。 渐渐地,花园里也有了些野草。大约是种子一直埋在泥土里,或是远方的鸟儿无意间叼落了果实,阳光雨露,机缘巧合,那种子终于生根发芽,拨云见月。虽是野草,我却舍不得除去它们,于是便欣喜地看着它们在花园里安家落户,再悠然自得地走过这花开花落的一生。 老去的荠菜,长成铃铛草,三叶的酢浆草,开出粉紫的花,金色的蒲耳根,结成绒球果,微风起时,那些绒球果瞬间飘散,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想来,那些寻常的草木竟是这般伟大,它们用尽毕生心血开成花、长成果、结成籽,再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走,让孩子独自去追寻或是完成自己的一生,即便摸爬滚打,即便今生再无相见。 花园虽小,却挡不住草木繁茂。温暖的春阳下,那花叶之间,竟然亦有了蜂蝶。彩蝶如风,轻灵飘飞,像是一朵自由飘飞的花,蜜蜂振翅,徘徊花蕊,像是在与花朵交流脉脉心事。蔷薇有刺,却偏偏没有哪只蝶因刺而伤,蜜蜂有螫,却偏偏没有哪朵花因螫而蛰。原来世间万物,虽各有利器,却又各有皈依。万物有灵,亦万物有情,所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盛夏的时节,花园里常常落有死去的蝶。蝴蝶成虫的生命通常不会超过一个夏天,花开时生,花未落时却已死,纵然短暂,却一生都在极致地绽放,即便肝脑涂地,但夫复何求? 暮春的夜里,睡梦之中,忽然被一阵阵猫叫声惊醒。静谧的春夜,那猫叫声显得尤为凄厉,刺耳,令人心烦意乱,彻夜难眠。第二天清晨,开门一看,只见花园里的猫眼草被压倒一大片,刚刚含苞的茉莉也枝残叶败,猛然想起,这应该是昨夜的猫儿吧。春夜猫叫,这小小的花园竟然成了流浪猫儿的情场,不仅不生气,还暗自地高兴。虽然弄坏了我的花,可是却成就了一对有情的猫呀。 祖母是在一个仲夏夜里去世的。那天,当我送走祖母再回家时,已是夕阳西下,微风渐凉。一个人吃过晚饭,躺在花园边的竹椅上乘凉。此时,天边云开雾散,皓月东升,耳畔清风徐来,夏虫低吟。花园中,野蔷薇开到荼蘼,栀子花暗吐幽香,紫竹梅沿着阳台的栏杆牵牵绊绊倾泻而下,唯有祖母留下来的茉莉刚刚结成碧绿的花骨朵,含苞待放。想着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花,仿佛各有前世今生,却又因缘相聚,便觉人间之美,莫过于这因缘和合,聚散无常。 默默闭上眼,缓缓摇起手中的大葵扇。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童年的夏日里,祖母系着蓝底碎花的围裙,一手端着一只大搪瓷碗,一手采摘着清晨里初绽的茉莉,那小小的花儿一朵朵盛在碗里,白如玉,清如露,皎如月。我轻轻地唤着祖母,祖母便转过身微笑着看着我,然后伸手将一朵洁白的花轻轻簪在我的鬓边…… 花香缠绵,我猛然醒来。一睁眼,只见夜已深沉,而花园里的茉莉,正悄然绽放。 (作者单位: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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