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伊禾：挪不走的乡愁

挪不走的乡愁

文/伊禾

青青的岩石，小小的湾儿，我家住在御临河畔。竹林、天桥、古井、炊烟，这些美好的名词，属于故乡，也连接着内心挪不走的乡愁。

去年春节前，我带着先生和女儿，陪着年逾古稀的母亲，又一次回到青岩湾老家。那里已经没有娘家人，房子也没有了。可是，亲爱的外婆长眠在那里，我的乡愁，也遗落在那里。

村头的古井老了，佝偻着干涸的沉默，守在田边。穿过成片的青竹林，就是青岩湾老家。当年住过的两间主屋经不住岁月的洗礼，已然坍塌。相邻的一栋老式两层楼房，曾经三姨她们一家住过，如今空荡荡的。屋前那块略微倾斜的小地坝，是儿时的乐园。每逢夏天，我和表妹就躺在地坝的凉床上数星星，听慈爱的外婆给我们讲熊家婆的故事。骄阳里，我不止一次用竹叉头扫帚捕捉蜻蜓，看地上的蚂蚁怎么搬运食物，也是蛮有趣的。在我幼小的心中，倾斜的小地坝那么那么大啊，盛满了无穷无尽的快活滋味。

地坝前头的路坎下，有一丛绿莹莹的葡萄架，那是当了几十年生产队长的老外公的杰作。在过去缺吃少穿的年代，头脑活泛的外公总像变戏法似的，带头在土里种植一排排稀奇的西红柿，在屋前搭建帐篷状的葡萄架。老外公把老屋周围打造成了开心农场，那绿意盎然的藤蔓，简直就像个童话，给几个外孙饭桌之外乐此不疲的守望。每年七夕前后，葡萄架上挂满一串串绿玛瑙。那绿东西一天天变得丰盈饱满，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晶莹。每当那时，眼馋的我便嗖地一下窜到绿荫下，摸摸这一串，望望那一团，等待那些小玛瑙长大成熟，是小时候眼巴巴的盼。地里的西红柿红了吗？葡萄可以吃了吗？几乎没有哪一次，能熬到那些宝贝完全熟透，就猴急地摘下几枚放在嘴里，霎时酸得头颈缩成一团，还咯咯地笑个不停，那时候，幸福来得好简单啊。

我的老家青岩湾，当我出走半生，回归故里，重新打量这片深情的故土，内心陡然多了几分自信。现在才弄明白，整个镇街呈十字形，镇顶有一横街名叫太平街，临街矗立着一座大院，院坝前方建有一座大戏楼。上世纪80年代将大院和戏楼拆除建成了学校，即现在的石船镇中心小学。我曾经在那里念完小学一年级，就随父就读，转到龙兴去上学了。

石船镇街不大，青石板铺成的老街顺坡而上。以前，石船下场口有棵上千年的黄葛树，巨大的树冠覆盖着一大片空地，成了天然交易牲畜的场所，被称为“牛市坝子”。后来，牛市坝子变成露天电影院。小时候，妈妈带着我和姐姐从青岩湾出发，打着手电筒去牛市坝看露天电影。看了些什么片子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人山人海，母亲背着我，一手牵着姐姐，生怕我们走丢。如今想来母亲相当浪漫，一位留守女士，拖娃带崽的，仍然惦记着业余文化生活，这样的习惯一直影响着我。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去电影院看电影的爱好。

准确地说，石船是我母亲和外婆的老家，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场镇名字的来历，颇有些神话色彩。传说与太平街的戏楼遥相呼应着一座山峦，山上有块巨石，一丈多高，四五丈长，两头翘中间凹。无论远看或是近看，都很像一艘乘风破浪的船，石船镇因此而得名。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走在乡间小路上，风儿微寒，新鲜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清香。我一寸寸地亲昵着那熟悉的光阴草木。当年的葡萄架已不见踪影，阳光下捉蜻蜓的小女孩已经成年。成片的青竹林，苍翠依然，在屋后自由自在地生长着，跟梦里多次出现的情形一模一样。

外婆的坟墓，静静地伫立着。汶川大地震那一年，外婆走了。外婆生前斗字不识，却非常懂为人处世。外婆去世后几年，外公也走了，同年，我的父亲也走了。血浓于水的至亲就这样一个个离去。不久的将来，我想象着我也要成为外婆，牵着我的外孙走向黄昏……我和几个表姊妹虔诚地跪成一排，双手合十，微闭的双眼含着泪光。在我们身后，多了几个懵懂的小孩，不谙世事地蹦跳着。

乡愁是魂灵的寄托，让我们明白人生的来处和归途。在喧嚣浮华的都市待腻了，特别依恋回乡的感觉。摘点老家的绿蔬，采点无公害的野果，在野地儿打两个滚，练一回八段锦，轻松又惬意。据说，老家的所有房屋土地，将全部开发。老家的村民，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安置房，日子越过越红火。很快，眼前的一切将换上新颜。再也寻不见童年的影子，我忍不住涌出几丝惆怅：那融入骨血里的乡愁啊，该寄予何方?

那天，离开青岩湾时，先生在老家的天桥下为我拍了两张照片。看着照片里不再年轻的自己，我相信不管岁月如何流逝，我的故乡一直都在。那是挪不走的乡愁，是永远的精神原乡。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