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溪河里竹筒水文/邱小权五月四日,下午四点三刻,渠溪河还懒洋洋地躺在石盘滩上,阳光像碎金子在粼粼水面跳跃。我站在镇政府顶楼,望着对岸猪市坝黄葛树下的老头们打纸牌,下象棋,蝉声裹着暑气一阵阵涌来。值班室的电话铃突然炸响,水务局的人说,渠溪河上游暴雨,水位正速度上涨,沿岸加急巡逻排查。 我们沿河两边走了一圈,但漫水桥上过往的行人依旧穿行,卖水果的妇人慢悠悠收着竹凳,赤膊汉子在茶馆门口依旧打扑克,谁也没把我们的警告当真。 直到五点二十,西天还挂着明晃晃的日头,河水却像被施了妖法,转眼漫过漫水桥蹬。有人爆出第一声尖叫,浑浊的浪头已经啃上了猪市坝的人行步道。 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又在视网膜上显影。也是这样的五月天,双龙河畔的光石滩被晒得发烫。我和老杨卷着裤腿,在乱石堆里捉螃蟹,洗棉被和衣物的妇人们,杵衣声此起彼伏。忽然听见山那边传来闷雷般的响动,向上游望去,白沫翻卷的水浪,横冲下来,洗衣盆打着旋儿,撞在石头上,快跑。我们丢下所有物件,急逃上岸,被浪花湿透的衬衫粘着苍耳子,活像一个个惊魂未定的刺猬。 此刻的渠溪河正在重演那出旧戏。 警戒线外,看热闹的人群举着手机往前涌,有的发抖音,有的拍视频,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整棵泡桐树轰然撞向桥墩。我忽然想起同事老江总爱说的那个故事:四十年前,穿着碎花布衣的未婚妻,端着洗衣盆,到陡滩河边洗涤,他悠闲地去岸上采杜鹃。突然上游的暴雨却把溪水喂成了猛兽,把她吞食。 等人们在下游找到红头绳时,辫子早散成了水草。 我举着喇叭喊哑了嗓子,几个半大孩子还在石栏边比试谁敢伸手够浪花。突然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颤巍巍挤到前面,浑浊的眼睛盯着翻腾的河水:“一九五几年涨竹筒水,我娘就是这么没的……”她枯枝似的手指向对岸,她娘就躺在那里。 暮色降临时,洪水慢慢退却,河滩上躺着被连根拔起的竹根和树枝,淤泥里半埋着搪瓷脸盆。一位九十岁的老汉,望着退去的洪水,愤怒地说:你每隔几年,都耍同样的把戏。 我蹲在湿漉漉的警戒线旁,看晚霞把水面染成血痂的颜色。山洪从来不讲道理,它把记忆刻在石头上,用苔藓写满战书,却总有人把警示当作传说。 茶馆的灯又亮起,麻将声混着隔壁酒店的吆喝声,穿透潮湿的夜气。明天太阳升起时,石滩上又会爬满捉螃蟹的孩子,漫水桥边浣衣的棒槌,依旧会把晨雾敲碎。 只有那些被水鬼叼走过鞋袜的人,才会在晴空万里时,突然听见山谷深处传来,哗哗的竹筒倒水声。 (作者系重庆丰都县作家协会会员)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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