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疏影：遍地黄花分外香

遍地黄花分外香

文/疏影

渠县琅琊。太阳冉冉升起，那个穿蓝色碎花对襟的年轻妈妈又牵着小姑娘来坡上了，坡顶上那两棵古老的黄葛树飒飒地飘着落叶，斜坡上黄花金色的花蕾正高高挑在枝头，像璀璨的惊叹号，带着浅浅的羞涩。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颤动着翅膀，一闪一闪。小姑娘蹦蹦跳跳摘下一朵朵娇艳的黄花，歪着头放进妈妈的竹篮里。妈妈温柔地说：“乖，只摘花蕾啊。”小姑娘咯咯笑着又淹没在斑斓的金色里了。

“每年夏天我都要妈妈陪我去坡上摘黄花。每次回到家，妈妈就会把竹篮里的黄花尽数倒进簸箕里，择捡、上蒸、再摊晒，就是可以储存的干黄花了。那个时候，村子家家户户晒坝里、柴垛上都晾晒着一簸箕一簸箕的黄花，空气里都是黄花的香味。那种明亮的黄，好像把村子都照亮了。”妈妈每次回忆到这里，眼里都闪着泪光。

我似乎也嗅到了村庄上空黄花馥郁的香气，袅袅不绝。

妈妈的故乡四川省渠县盛产黄花，被誉为中国黄花之乡。黄花，叶似兰草花如蛱蝶，是观赏、食用、医用的三栖花卉园艺珍品，在我国已有三千年栽培历史。明代医学家李时珍《本草纲目》对黄花有高度评价，宋代文豪苏轼亦盛誉黄花“莫道农家无宝玉，遍地黄花是金簪。”

20世纪50年代初，妈妈和爸爸结婚安家在重庆沙坪坝小龙坎。外公外婆和祖屋漫山坡的黄花无数次来到妈妈梦里。数十年来，妈妈念叨得最多的是故乡，是妈妈的妈妈……记得妈妈每年春节都迫不及待地想回故乡，但是因为工作和丢不开孩子们，又总不能如愿，只有通过一封封家书问候以慰乡愁。通常都是妈妈口述，我端端正正书写在作业本上，然后揣着妈妈的乡愁到上清寺邮局贴上一张张邮票鸿雁传书，这也是我从小喜爱邮票的缘由。

年复一年。记忆中妈妈也曾带孩子们回过老家。其实我好喜欢老家的夏天啊，田间地头，屋前坡后，犄里旮旯，到处都是一片连一片的黄花。金灿灿的花骨朵一望无垠，似乎为天地铺就了金色的海，旖旎迷人。每次从老家回来我们都少不了背一大兜鲜黄花和干黄花，而舅舅每次到重庆来也必然要背一大兜老家的黄花，这似乎已经是我们家的传统仪式了。故乡的黄花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佳肴，直到现在，在市场购买黄花，我也只挑选渠县黄花，这甚至成了一种执念。

2013年以后，再回故乡已是妈妈的奢望了，只有无尽的回忆支撑着妈妈对故乡深情的眷念：“唧唧作响的那架纺车；和小伙伴背着大人捉竹节虫的快乐；第一次远远看见你爸爸走在田埂上的身影；祖屋后坡顶上那两棵见证我和你爸爸相亲的黄葛树……”每次听妈妈讲述故乡的点点滴滴，我都分明看到了妈妈眼里的光、还有闪闪的泪花……重庆-渠县，短短200多公里路程像一条长长的海峡，隔着妈妈的思念和回不去的乡愁。

“我要替妈妈回老家！”心里突然萌生了这个念头。说走就走。在春节，在黄花盛开的夏天，我一次次替妈妈回到故乡的怀抱。每一次，我都悄悄地走，每一次，都给妈妈带来万分的惊喜和激动。

乡土、乡情、乡音。在妈妈心里，故乡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每一次站在祖屋的院坝里，凝眸望向漫坡金色的黄花，似乎又看到我外婆——那个年轻的妈妈正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向盛开的黄花……一朵朵袅袅的花儿，一缕缕幽幽的香气，魂牵梦绕着妈妈成长的记忆，那里有妈妈的妈妈，有妈妈的亲人们，他们都紧挨着站在妈妈的心尖儿上。那件蓝色碎花对襟，那个牵着妈妈衣角欢跳的孩子，那里有妈妈的味道，故土的味道，夏天的味道……故乡的歌，是一首清远的笛。

而黄花，是笛声中最美的音符。

渠县种植黄花历史悠久。据《渠县志》记载，清道光年间渠县望江、清溪、屏西、青龙、琅琊一带已经盛产黄花，采摘时节，商贾云集，一派繁荣景象。2007年12月，中国食品工业协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颁发了渠县“中国黄花之乡”荣誉牌匾和证书；2009年，渠县黄花荣获“中国地理标志产品”；“中国黄花标准”以渠县黄花制定,遍地黄花分外香。

每次我给妈妈报告故乡一个个好消息时，妈妈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在妈妈的乡愁里，我就是那枚小小的邮票，一头牵着妈妈，一头牵着渠县老家，一次又一次归去来兮，以赤子之心，把妈妈的乡愁暖暖地融化。

到哪里寻一枝萱草，种在母亲的北堂前，让母亲忘却忧愁呢？黄花，学名萱草，亦称“母亲花”，花朵的寓意是永远爱你。孟郊《游子吟》有“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妈妈一生都在仰望故乡，那漫山遍野金色的“母亲花”，又如何不是以固守千年的姿态在守候她离乡的孩子呢？游子浪迹天涯，家山万里，乡愁无尽。

渠县琅琊。太阳在冉冉升起，那个穿蓝色碎花对襟的年轻妈妈又牵着小姑娘来坡上了。小姑娘蹦蹦跳跳摘下一朵朵娇艳的黄花，歪着头放进妈妈的竹篮，又咯咯地笑着淹没在斑斓的金色里……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