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吕进：我的座右铭

我的座右铭

文/吕进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主办的《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曾发表过记者苏青对我的长篇专访。时隔多年，苏青把这篇访问记又放在了网上，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点击了。这篇专访的题目是：《心中别有欢喜事，向上应无快活人——记西南师范大学吕进教授》，这个题目其实也是我的座右铭。这是诗人白居易的两首诗句：“心中别有欢喜事”来自《欢喜二偈》，“向上应无快活人”来自《对酒劝令公开春游宴》。

“别有欢喜事”就是别有寄托，别有守望，别有向往，这样的人就会永远洒脱，永远充实，永远乐观。我在过去的年代，也遇到过一些麻烦，有人说，但我们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吕进垂头丧气的样子。是的，我才不在乎那些乌云呢，我相信蓝天，我有这样的诗句：“不为一朵乌云放弃蓝天，不为一次沉船放弃海洋”。我别有自己的梦想，而心中别有欢喜事的人是坚强而快乐的。

从事一项职业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并不欢喜自己的职业，这就需要努力去培养自己的职业兴趣，做个敬业的人。另一种情况是，从事的职业本来就是自己欢喜的。欢喜自己做的工作或者做自己欢喜的工作，后一种人是被人羡慕的。幸运的是，我属于后者。

我欢喜教师这个职业，在就读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大二时，我就被学校安排提前大学毕业，在本系执教。1986年6月中国新诗研究所建立，我又转为带新诗研究所的硕士生、博士生和访问学者。从见习助教到二级教授，可以说，为了当好教师，我付出了我一生的心血和全部的爱。反过来，绝大多数弟子又都在用爱成倍成十倍地回馈我，他们敬重我，呵护我，陪伴我，不断给我报告各地的诗坛“吕家军”的各种好消息。这一生中许许多多的暖心故事让人难以忘怀。有一年，我去济南，到山东大学开会，那时我已经退休了。在山东工作的学生们得到消息后，从各地赶到我的住处看望。他们给我颁发《好老师证》，“证书”上写着：“春蚕一生没有说过自诩的话，那吐出的银丝就是丈量生命价值的尺子。敬爱的老师，你从未在别人面前炫耀过，但那盛开的桃李，就是对你最高的评价。”说实话，这个自制的土证书带给我的欣慰，绝不逊色于那些金光闪闪的国家大奖、国际大奖。热爱弟子是一种享受，被弟子热爱是一种幸福。

诗也是伴随了我一生的“欢喜事”。我从小学时代开始发表习作，一生都在诗歌世界里生活。中国新诗研究所建立以后，“教师”和“诗歌”就重叠了：幸福的重叠。现实世界比较复杂，心灵太阳照亮的诗歌世界却充满愉悦、崇高和纯净。“现代诗学导师”的生涯进一步改变了我的现实人生：守住梦想，向诗而生，我的人生变得更简单，更温情。我会常常“忽略”功利世界中一些人绝不忽略的事：轻人之所重，重人之所轻。

要为自己的“欢喜事”奋斗，当然就要丢掉人间的一些“快活”，少些庸俗的市井气，多些脱俗的书卷气。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和《星星》诗刊主编白航、诗人傅天琳应邀去南充，南充市文联举行了欢迎晚会。晚会上半场是演出，下半场是舞会。给我准备了舞伴，我不会跳舞，主办方以为是我对舞伴不满意，又换了一个，我还是没有跳，一时气氛非常尴尬。我暗下决心，回到重庆后，无论怎样忙，都要学会跳舞。结果，一回学校，一切马上又上了老轨道：哪里还顾得上学跳舞啊。虽然有时会失去一些人间的“快活”，我却得到了时间，得到了精力，保证了事业的向上，心态的向上，人生的向上，这是另一种大快活啊。

对于“别有欢喜事”的人来说，“向上”无止境。我在北京那次专访时说：“中国是地球的一部分，地球只是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一，而太阳所在的银河系则包含了总数在1000亿颗以上的各类恒星，银河系外还有河外星系。真可谓天外有天。科学领域是求实者的领域，一个人对出了一两本书、得了一两次荣誉应当有实在的估价。把这些看得过重，成绩和荣誉反而会成为累赘。”

“心中别有欢喜事”给人境界，给人格局，给人开阔心胸；而“向上应无快活人”给人自律，给人毅力，给人自强不息。谢谢香山居士一千多年前给我们留下的优美诗句。

（作者系重庆市文联荣誉主席、西南大学教授、重庆晚报文化顾问）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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