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赖永亮：野菊攒花苞

野菊攒花苞

文/赖永亮

暑气蒸人，路边的那些无名小花，开得急，败得也快，像毛头小子一样莽撞。可一入秋，道旁一簇簇的野菊就显出不一样来了：它们不慌不忙，也不急着凋零，只是悄悄地在枝头上攒起一粒粒青绿的小花苞，米粒似的，密密麻麻，像一群默默守约的老伙计。

每天回家路上，我总忍不住蹲下来，细细看这些攒聚的小疙瘩。它们虽小，却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有的花苞还紧紧裹着青皮，像穿了件厚棉袄；有的裂开了一丝小缝，透出点嫩生生的白，里头像是藏着个小小的梦；更多的则圆鼓鼓的，硬实得像颗小青枣核，憋着劲儿攒力气，就等时辰一到，好舒展开。

伸手摸摸，枝梗糙手，花苞硬挺，指尖能感到泥土的凉气，还有那股子不肯弯折的韧劲儿——这些野生的花儿，它们多像乡下妇人，把一分一毛的硬币，珍重地塞进贴身的小布口袋，在日子的缝隙里一点点积攒着分量，也攒着对往后日子的念想。

忽然想起小时候。立秋之后，吃过晚饭，祖父总爱在院子里踱步。他微微仰起头，眯眼望着天念叨：“天该凉快喽，庄稼也得养养膘，好‘收’哩！”那时候父亲听了常笑他：“节气归节气，活计归活计，哪用这么当真？”父亲说得没错，可祖父那份对天时、对土地的诚心敬意，却像这野菊的小花苞，无声无息地攒进了我心里，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褪色。

蹲得久了，腿脚有点发麻，我慢慢站起来。我们平日里奔忙，就像暑天里那些匆匆开败的野花，常常忘了，生命有时也得像这立秋后的野菊，得学会“攒”的本事——默默地收拢心神，积攒力气；在闹哄哄的世上沉静下来，为下一次开花，深深地埋下根。

我想，这恐怕就是祖父总也忘不了的“养收”两个字里，藏着的那些老辈人传下来的道理吧。恍惚中，我彷佛又看见祖父，在秋收前夜的田埂上站着，他手指搓着沉甸甸的谷穗，目光仔细地掂量着收成——那样子，跟眼前这些攒聚的花苞，像极了。

花苞攒着秋光，祖父攒着年景，母亲攒着腌菜坛子里那咸津津的日子：都是在这绵长的光阴里，一声不响地积攒，默默地守候。

花苞们就那么沉静地攒着，攒着，直到霜降那天，它们终于会“哗”一下打开，把攒了一季的亮堂和好颜色，一点不留地撒给这深秋的人间。

小小野菊，攒劲开花，也藏着一个世界最朴素也最实在的道理——你不声不响地积攒，时光自会把所有藏着的力量，酿成最应景、最醇厚的芬芳，大大方方地捧给天地看。

（作者单位：重庆市荣昌区棠香小学）

        编 辑  杨雪

        美 编  钟柳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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