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琐记前年国庆回老家过完长假,回重庆上班的第三天晚上,父亲急匆匆地打来电话,说母亲手脚关节疼得很厉害,吃饭端不住碗,上厕所蹲不下去,叫我带她到大医院治疗。我有点生气地埋怨父亲,问他我在家怎么不说。父亲委屈地说,其实疼了几年了,你妈一直不让说。这时,电话中母亲正大声呵斥父亲,说他不该给我打电话。 对于母亲的身体,我一直都很自信。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进过医院,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力气不比男人差,家里父亲担不动的东西,都是母亲上。老家方圆十多公里,都晓得母亲有一副好身板。 我连夜驱车赶往老家。凌晨三点见到母亲时,她还在数落父亲不该给我打电话,弄得我半夜奔波。母亲坚决不上车,说自己没有问题,用不着到大医院去花冤枉钱。被我和父亲强制弄上车后,她便一遍遍念叨,说老了净给后人添麻烦。无论我怎么安慰,她都无法释怀。 医院检查结果是风湿性关节炎,我陪伴她住院的那段时间,母亲疼得下地都成问题,还在安慰我说她没有那么斯文,这点疼痛别大惊小怪。旁边床铺疼得张牙咧嘴的中年病友一脸尴尬地说,老人家真的坚强。 坚强,的确最能概括母亲的性格。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挨饿受冻是家常便饭,母亲的童年尤为凄惨,很小就成了孤儿,跟着哥哥长大,生存的艰辛无法想象。嫁给父亲后,两个人勤爬苦挣,肩挑背磨盖起土坯房,人家种一块地,他们必须要种两块,而且地比人家还种得精细,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农村妇女们经常聚在一起张家长王家短,老实的人极易成为被谈论和被欺负的对象。喂养的牲口看管不严糟蹋别人庄稼是常有的事情,几句话不对路就要吵架,甚至动手。母亲有独到的生存逻辑,就是不惹事,听到闲言碎语立即走开,但是碰到事情决不虚,她的口头禅就是“把老子惹毛了,和她一命拼了”,多数人一般不太敢惹母亲。记得和邻居发生的几次矛盾,她都干赢收场。母亲还乐于助人,记得有次,邻居家来了一大帮亲戚,没肉下锅,母亲主动把家里仅剩的一块腊肉切了一半送过去,邻居直到去世时还念叨母亲的好。 母亲和父亲喜欢吵架,吵架原因要么是因庄稼长势不好互相埋怨,要么是干活累了互相发泄,要么是家里牲畜卖不起价影响心情。农村很忌讳别人在家里哭,记得有次堂姐在婆家受了气,到我们家号啕大哭,当场被母亲轰走。父亲觉得没面子,和母亲吵得天翻地覆。母亲非常委屈,无奈地对我和姐姐说:“你爸不懂道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的安宁。” 父亲身体瘦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能挖煤挣钱,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母亲喂的猪。母亲喂猪像养孩子一样仔细,偶尔猪生病胃口不好,母亲急得吃不下饭,在猪圈门口反复转悠。记得有年大旱,田里庄稼全都干死,母亲每天往返几十里寻找猪食,硬是没有让猪挨饿。我参加工作后,母亲逢人便骄傲地说,是她靠喂猪供出来了一个大学生。 本以为我参加工作后,母亲会闲下来。没有想到她变本加厉,说农村娃在城里不容易,要结婚要买房,她能够多挣点就挣点。年过七旬的父母,把村里很多撂荒的土地要过来,种上粮食。我和爱人每次回去,都会批评他们种得太多,她总说就是要多动,多动才健康。被说得没有办法了,她就说明年少种点来搪塞。邻居悄悄告诉我,说父母几乎每年要卖7000多斤土豆、5000多斤玉米,比他们几家人加起来还多。我无法设想,完全没有机械辅助,这些粮食两位老人是怎么种出来的。 父母年龄越来越大,老家就医缺乏保障,他们不愿意到大城市生活,我便在老家县城给他们买了房子。大字不识的母亲,进城后两个月就学会了使用全套电器,还学会了玩抖音和微信,知道了县城每条街的名字。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只要想去干一件事,就没有学不会的,也没有干不下来的。 正值中年,我感受到心有余力不足的事情越来越多,挫折和挑战是必须面对的坎儿,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只要想到坚强的母亲,我就浑身充满力量。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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