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徐春：与一只鸟的相逢

与一只鸟的相逢

文/徐春

每次路过拐角超市前的大香樟树，就会想到我那只鸟。

彼时盛夏六月，日头正毒。鸟儿惊慌失措地站在地上的绿荫里尖叫，紧张且急促。人经过，两只大鸟惊起，顷刻返还。其中一只嘴里衔着一条虫，旁边还杵着一只雏鸟。

我停下匆匆的脚步仔细观察，想着是否该伸出援手。

一个大娘经过，我忙请教，“这种情况小鸟能存活吗？”

她看了看分析道：“大鸟不是猫狗可以用嘴叼着小崽子回窝，再说这一排商铺前猫狗多，小命难保。”

感觉她说得在理，我忙将餐巾纸铺垫在随身的桶包底部，将小鸟轻轻放置其上，大鸟惊散离开。

下班后，去宠物店买了鸟笼和虫子。那天风很大，路旁的大树都被吹得哗哗作响，一路小跑，风追着我回家。

小鸟啾啾叫个不停。虫子怎么都喂不到鸟嘴里，我急得满头大汗。终于放下筷子，用颤抖的手指捏着活蹦乱跳的面包虫塞到鸟嘴里，两根虫子下肚，它才停止叫声，闭上眼睛打盹。

我这才认真打量起这只蓬松的羽毛团子，眼似黑豆，绿背灰腹，灰紫的鸟喙根部呈粉红色，从脸颊延至鸟喙之下的胸脯是一片亮丽的金黄色，稚嫩的脚丫子蜷缩着。真是一只漂亮的鸟儿啊！查询才知这鸟有个秀气的名字：绣眼鸟。

把纸撕碎给小鸟做了个窝，松软的碎丝纸包裹着小鸟小小的身子，让人无限怜惜。半夜客厅偶尔传来轻微的响声，是小鸟在挪动身体。小鸟还活着，让人顿感安心。

隔日，小家伙开始有精神，下班回家发现它总要挪动地方。辨着人声就叫，吃饱了就安安静静地睡觉，像个婴儿一样需要保持长时间的睡眠。自从拾捡了这只鸟儿，家里有了个小家伙等我，心里莫名充实起来。

周末我去老友家，动车禁止携带小动物，只能拎着鸟笼坐公交。老友为了欢迎小鸟的到来，特意用三根木筷子在绿萝大花盆里搭了一个小小的单杠。小鸟乖乖站在木杠上，为绿萝平添趣意。

半月后，小家伙突然不爱吃食，肛周淋漓不尽。我怕鸟儿得了什么病，赶紧查询绣眼鸟的食谱。将煮熟的蛋黄和豆浆渣以三七的比例一起搅拌后喂食，小家伙吃得滋滋有味。从此不断拓展食谱，显露出吃货本色，鱼肉、馒头、荔枝、甜瓜……无不喜爱，虫子反倒成了辅食。不久小鸟又恢复了生气，我长舒了一口气。

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快速生长，眼周的一圈白羽长成，尾羽也有了短短一撮。我们隐隐感到小鸟不久后该放归自然，开始讨论起小鸟的去向。我提议：

“放后山森林公园吧，草木多，鸟儿不缺食物，活动地开阔。”

“可以放厂子门口，树木也很多，我每天经过，鸟儿认得我。”他思索了一下，“我可以在厂门口投喂食物。”

又隔了几日。

“要不就放小区，小区有水有树。”他随口一说，我立刻想到了小区的喷泉。

“也不错，可是多层房屋窗户多，小鸟出去找不到食物，也没法回家。”

小鸟真的可爱可亲，它深深俘获了人心。我们吃饭聊天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它就开始在绿萝里吟唱，好像也想参与到这热闹的氛围中来；我们吃水果的时候，它会飞到手上讨要食物；会喜欢站在高处，飞往我们的肩膀和头上驻足；也喜欢耳鬓厮磨地依偎在老友大耳朵下，蹭头、梳羽毛，这个时候老友仿佛被封印得动弹不得；华灯初上，又会像小鸡仔一样在厨房的滑门边蹲守，没人理会便会飞到人背上，好奇地打量，这些都是无比温馨的时刻啊。

绣眼鸟喜食浆果，在树上筑窝，在三角梅上眺望。然而客厅花盆内不大的茶树、三角梅却丝毫引不起它的兴趣，它唯独喜欢在屋顶最高的客厅灯和餐厅灯之间巡回驻足。当我踩着茶几踮起脚试着用手抓取吊灯凹槽里的小鸟，它仍然保持着雏鸟的习惯，仰头张嘴啾啾叫，我刚好能够着它尖尖的鸟喙把整个鸟儿提出来，活脱脱一个家长拎住调皮孩儿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小鸟的尾羽越来越长，已经不满足于停留在绿萝上，常展开了翅膀从房子东头飞到西头。而老友却在电话那头提及小鸟时常惊厥，让我心生疑虑。直到我看见它在降落时摔倒在地，一只脚像受伤一样蜷缩起来，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是地板太滑，小鸟飞停着地没有摩擦力，它因为惧怕摔倒而避免飞行，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光滑的地面上行走，俨然一只小小走地鸡。我叹息，这终究是属于大自然的精灵啊。

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临了。一大清早，老友给鸟儿喂了最后一次食物，把小鸟放到手上，打开了客厅的窗户。但鸟儿鸟爪紧蜷，翅膀紧缩，不愿意飞出去。手送出去后，鸟儿转了一小圈又飞回，如此重复。

“楼脚到客厅窗口有两棵树的高度，鸟儿感受不到树会紧张。”我思考片刻，“要不我从楼下往上放？你在窗口呼唤鸟儿，看它能否循着你的声音找到高处的窗口。”老友欣然同意。

到了楼下空地，我左手将鸟儿高高托起，右手指着窗户，小鸟有那一刻的迟疑紧抓了我的手，又迅速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事后，老友说它飞到对面一楼大堂门厅的房檐上，好奇地打望四周，梳了梳羽毛，踱了踱步，就飞到了邻近的一棵樟树上。老友不停呼唤它，它转动脑袋装没听见，又跳往高点的树枝。

“它不记得我了吗？刚刚分开。”老友有一点郁闷。

“绣眼鸟的记忆至少有十天啊，它只是感受到了自然，怕被抓回来。”

“也许我该在窗口反复训练放飞，它才会又飞回来。”他随即又说道，“当然也只是想想。”

七月初，天气闷热，屋里开着空调就没法一直开窗等着鸟儿归来。老友在想念小鸟的依偎，而我在想着有一个带院子的房子该多好啊，那样就不会失去那只小鸟。

分别的当夜，天空不停地响雷和闪电，零星下了几滴雨。那只小鸟，第一次感知到自然的声和光，也许正兴奋着又害怕着吧。

分别的次夜，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想到以往它跳到小水杯里快乐洗浴的样子，也许此刻正躲在树叶或房檐下避雨吧。对于这个小精灵来说，偌大的世界还有着无数的新奇和冒险……

那以后，老友又去那棵樟树下探看，却再也没看见小鸟。

我偶尔翻看小鸟的视频，它微仰着头，眯着眼睛小声啾啾，快速抖动双翅。我不明就里，直到后来网上搜索才知，那是鸟儿快乐的模样。

一场大风后的相遇，一个月的守护，它已成我的牵挂。我开始在清晨醒来后细听鸟儿的呢喃，寻找辨别它的叫声。

（作者单位：丰都县政协）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 审：罗再芳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周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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