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冯博：信是故乡的思念

信是故乡的思念

文/冯博

在新兵连我才明白，为什么信是要“盼”的。

从穿上军装那一刻起，故乡就变成远方。不知多少次梦回故乡，总能望见爹为我留的那盏灯光，一直温暖着我夜不能寐的心房，总能听见娘一声声唤我的乳名，让我忍不住泪流两行。

那时，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信是唯一寄托相思、表达情感的通讯方式。

在那个年代，一封信从寄到收，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一封信寄出后，便是难熬的等待，特别是心上人的信，盼信的心情会更加强烈。

每天晚上，连长拿着一摞厚厚的信，逐个呼喊着名字。新兵们里三层外三层把连长围得水泄不通，他周围是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和高高伸出的手臂。

信大多是爹娘寄来的。信的内容有牵挂思念的、有报平安的，但更多的还是激励和引导：如何适应部队环境，如何克服训练困难，如何完成从地方青年到合格军人的转变……

尽管白天训练疲惫不堪，但收到信的人，总是迫不及待地认真品读信中的每一个字，再拿出笔和纸，趴在床头柜上写回信，直到熄灯号响。

王绪甲是个例外。每次连长发信的时候，他总是躲得远远的，坐在角落的马扎上，面容惆怅，尽量缩着身子，唯恐别人发现。

他告诉我，父母在四川偏远农村，没文化，不识字，写信要找别人去写，收到信还要找别人去读。我问他：“那你不想家吗？”他哽咽道：“想……”话没说完，泪水就窜出了眼窝。

那时，很多新兵口袋里都装着一张心上人的照片。夜晚时分，他们总要拿出来看几眼，再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对着姑娘的照片打啵。

在新兵连，情书是公开的。每次开完班务会，班长就命令收到情书的新兵在会上朗读，班长的话没人敢不听。

新兵们把收藏得严严实实的情书掏出来，在全班朗读。这一独特的军营文化符号，既营造了轻松活泼的连队氛围，也让无情书的新兵在心理上获得归属感、认同感。

有时，情书还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我和张海是同乡，一个班，铺挨铺，每次收到情书，他就等不及地跑到偏僻的角落去慢慢阅读。他甜甜蜜蜜地把信看了又看。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们十分羡慕。但给姑娘回信时，就喊“脑壳痛”，求着大家给他当参谋。战友们都是热心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帮他集体创作情书。

新兵下连，我分到团修理所。排长陈洪海的女朋友是山东老家一名老师，她架一副金丝眼镜，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有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黑亮黑亮的，招人羡慕。

我记得，她第一次到军营，战士们围着她跑前跑后，喊着“嫂子、嫂子”，而她却羞得满脸通红：“这么年轻，就有人叫嫂子，真不好意思。”再后来，跟战士们相处的时间久了，便觉得战士们真的很可爱，嫂子把满腔的爱献给战士们，战士们也把信任无条件地交给嫂子。

周班长是团里的训练标兵，模样也不差，就是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心上人。后来经人在老家介绍了一位，对方对他很满意，给他写来情书。在射击场上可以枪枪十环的周班长，捏起钢笔写回信，却憋出了一头大汗。

“来，嫂子教你写……言辞不要过分华丽，那样会有抄袭之嫌。”“简单写一下工作情况，而后敞开心扉，与她作心与心的交流……”她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嫂子，你咋就像钻到俺心里，把俺的心思猜得那么透？”周班长感慨地说。

有这种感慨的人实在不少。宋班长这些日子情绪低落，蔫头耷脑，没了往日的风趣。原来，他和女朋友拜拜了。宋班长的女朋友是河南辉县的大户人家小姐，两人鸿雁传书，感情渐深，宋班长因到山东潍坊参加高炮实弹演习，实在抽不开身回家。

前不久，女朋友给他来信，吞吞吐吐地透露：如果再不回家，我们的关系就……倔强的宋班长也有些赌气。谁知姑娘动真格了，从此断了书信往来。

宋班长自从失恋后，就一直精神不振。这一天，林荫道上出现了嫂子与宋班长徜徉的身影。温暖的话语，亲切的开导，宋班长的双眼渐渐溢出光亮。

嫂子决定给那位姑娘送件礼物，再写封信，夸夸咱们的宋班长。于是，嫂子买了一个可爱的玩具大熊猫，连同那封火辣辣的信，邮给了宋班长的女朋友。

没过多久，那位姑娘真的回信了，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宋班长的理解，也表达了对嫂子的歉意之情。

最终，两人握手言和，终成眷属。

（作者单位：重庆市委办公厅）

编 辑：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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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值班：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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