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吴沛：久远的牧歌

久远的牧歌

文/吴沛

前不久，应友之约，徒步穿越仙南牧道。仙南牧道位于武隆区双河镇与丰都县南天湖镇交界处，海拔高度1800米左右，起点在双河镇新春村森杭酒店旁，终点在南天湖景区入口处，全长17公里，需要6个小时才能走完全程。

虽已初冬，但灿烂的阳光却柔软和煦，为弥漫在山野中的寒凉气息披上一层毛茸茸的外衣。湛蓝的天空仿佛被水濯洗过，几缕淡淡的白云远远地躲在天幕尽头，阳光在山峁间随意铺展，不经意间，我们仿佛进入了一幅水墨濡染的画图中。

初冬的南国，景色与北方截然不同。这个季节，北方的树木早已凋敝，树叶零落成泥，而南方的山野，似乎还停留在深秋，漫山遍野的林木层层渲染，簇拥着，绵延向远山的尽头。阳光漫无边际，明丽鲜亮但又一点都感觉不到灼热，牧道两边，一丛丛的红籽树挂满红红的果粒，在这片山野晕染出一道道血红，矮冠栎树也毫不相让，它们头顶一树树黄叶，在红籽树红红的果粒中穿梭游走，而常绿灌木则保持着固有的内敛和克制，它们杂居在那些红与黄肆无忌惮地宣泄的颜色中，这种心如止水的淡定，更像是一种绝地反击和坚守。很多人说红籽树学名叫做火棘树，我不以为然，它与火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植物，在有些人的认知中，张冠李戴的事很多。在这里，与红籽树同科的植物应该是地红籽，身上也挂满了红红的果粒，它们匍匐在地，像大多数贴地植物一样，努力地拓展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在红籽树和矮冠栎树主导的世界中，顽强而果决，不媚俗，不攀附，默默地谛听着大地的心跳和头顶的风声。这段行程中，石林随处可见，它们隐匿在灌木丛中，星罗棋布却不事张扬，如果石林也分乔木林和灌木林，那么，这片石林无疑应该属于灌木林，这是一群善于守拙的隐者，它们将自己峥嵘的风骨分布在天光云影下。

行不多久，只见路旁的草甸上，两匹成年公马喷着响鼻，也许是因为我们扰乱了它们的宁静，口中不时发出略带愤怒的“咴咴”声，然后兀自低头啃食着地上的浅草，在我掏出手机拍照的间歇，它们却突然窜进了灌木丛中。林木间，淅淅索索的响声或远或近，此起彼伏，我放眼望去，成群的牛马隐身于斑斓的山色中，或昂首驻足，或漫不经心地咀嚼着树叶，它们是这片山地真正的主人，因为它们，这片山野漾动着无穷无尽的生命气息。没有牧歌，没有牛铃，甚至见不到放牧的人，罗山说，这些牛马完全在野生状态下自然繁衍生息，它们的主人只是偶尔到放牧地来看看，进行一次简单的清点，但到年关回收时，往往要比赶上山时多出许多。

走出这片灌木林，眼前是一大片视野开阔的草地，草地的边缘是一望无际的柳杉林，柳杉是外来物种，树籽全由上个世纪60年代飞机播撒，现在都已经长成了森森林木，最大的柳杉足以双人合抱，最小的也有脸盆粗细。这些柳杉，大幅度压缩了牧草的生长空间，由于牛马常年啃噬，这片草地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但我相信，来年春天，这片草地一定会绿意盎然，开出烂漫的野花。在草地的制高点，一块块人工斧凿过的条石凌乱地散落在山坳上，虽在岁月中历经风雨剥蚀，但建筑物坍毁后的痕迹犹可清晰辨认。朋友说，这是山王庙遗址，上个世纪60年代，被人为推毁、废弃之前，老一辈放牧者常常在庙里遮风避雨。休息期间，友人指着一种叶瓣细碎的根茎植物说，这是芨芨草，它的根茎皆能入药。友人是本地人，他说，我们孩提时，国家收购芨芨草，一到空闲时节，孩子们呼朋引伴上山采挖，一角钱一斤，年龄较大的孩子一天能采挖到十斤左右，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在柳杉林与草地的交界处，三两成群的牛马悠闲地放牧，小牛犊和小马驹无忧无虑地撒着欢，它们，像一群群幸福的孩子，沐浴在温暖慈祥的阳光下。

继续向前走，就是仙女山景区的地界，为防止游人无序潜入，景区运营者用铁丝网在景区边缘编织起一圈密实的栅栏，我们在栅栏外搜索，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所在找到一处缺口，顺缺口我们鱼贯而入。转过山坳，不远处又是一片突兀的石林，站在石林的最高处，可将仙女山景区的网红打卡公路收入眼底。除了零星的草甸，周围全是绵延无尽的森林，我想，我们是从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来到了大自然粗犷的森林，但谁又能逃脱造物主精心营构的森林呢！到这里，我们预定的行程就全部结束，我记住了那些口耳相传的小地名，何家湾、碟字盘、大歇槽、山王庙、碳窑湾、张家湾……也许，它们还在岁月深处睁大着双眼。

正午时光，我们决定沿路返回，下山的路，仿佛缩短了很多，途中，见有驴友徒步而来，问询间，得知他们是多次行走仙南牧道。这是一群对驴行具有炽热情怀的人，是真正的驴行者，在他们眼中，不仅有漫山的风景，还有脚下汩汩流淌的诗意。

牛马依然波澜不惊，或在草地上慵懒地遛达，或穿行于灌木林中。这片山野，是大自然赐予这群生灵的伊甸园，但愿人类的脚步不会过多地惊扰到它们，这样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停车处。

回首望去，曲曲折折的牧道静静地斜倚在云天下，它在等待驴行者踽踽独行的脚步，以及那一声声久远而苍凉的牧歌。

（作者系重庆市武隆区社科联主席、区作协主席）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 审：罗再芳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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