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把式 文/冉从贤 孩子要降生到地上,才能像地里的庄稼那样茁壮成长。所以,好像从你呱呱落地,就注定了要与土地厮守一世,就注定了要辛苦劳作一辈子。 躺在吊脚楼里,听母亲低吟浅唱土里土气的歌谣。在土地上蹒跚学步,在土地上驰骋疯跑,在土地上摸爬滚打,把自己浑身上下弄成个泥土人儿。开始劳动,使用的工具是小号的背篼、镰刀和柴刀。背着小背篼拿起小镰刀或小柴刀上坡下坎,割猪草牛草,砍木柴,风霜里来,雨雪中去。实在累了,就将小背篼底往石坎或土坎上一拄,歇息片刻。 长到接近锄把高了,你小号的背篼、镰刀和柴刀变成了大号,庄稼把式必备的所有农具,一件件装备起来。学耕、学种、学收,熟悉了所有节气,熟悉了各个节气该做什么农活,熟悉了各种农具的使用和整修方法,熟悉了各种农活的基本要求和技巧,儿童时代就结束了。偶尔回想起抓知了、粘蜻蜓、捉虫鳝儿之类的童年趣事,仿佛相隔了一百年。 渐渐地,身体高大强壮了,肌肉结实丰满了,技术丰富熟练了,不大愿意听从“摆布”的土地,似乎也“顺从”了许多。但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衣食住行,全家的开销,都要靠你从泥土里刨出来。把所有心血都挥洒在泥土里,把全部力气都使用在种地上。 一年四季,心几乎都是悬吊吊的:春怕倒春寒,夏怕久旱不雨,怕洪水冰雹,秋怕久雨不晴,冬怕无雪无霜。春种不能误了农时,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春末夏初忙“双抢”(抢收小麦、洋芋、油菜等小春作物,抢栽水稻、红苕等大春作物),更像是打仗一样紧张忙碌。抢收是虎口夺粮,稍一懒惰,“吹糠见米”的小春粮食就会付之东流;抢收之后是抓紧时间整田整地,稍不留神就会错过雨水,导致无法插秧栽苗……往往要到秋收结束,大春作物颗粒归仓,心才如石头落了地。盘算着剩余之后的开支:全家的柴米油盐,孩子的书学费,老人的医药费,要为男女老少添制冬衣,要整修吊脚楼,要准备明年春耕用的良种、化肥、农药…… 最高兴的,是天遂人愿,风调雨顺,抓一把似乎捏得出油的泥土,一脸皱纹便舒展如花;望一眼杆粗叶绿拔节灌浆的庄稼苗,心里甜得就像三伏天喝了醪糟水。丰收的喜悦,从夏天一直延续到冬天。 星移斗转,暑往寒来。天,还是那片天;山寨,还是那座山寨;土地,还是那几块土地。种地的你,却老了。身子不再笔直,腰板不再硬朗,肌肉不再丰满,精力不再充沛,手脚不再灵便。心,却依然痴迷着土地。不知不觉地,腰酸腿痛,咳嗽气喘,眼花耳聋…… 再也使不动农具了,但不使农具,又能做什么呢?勤爬苦做大半辈子,忙碌成习惯,成自然,不忙碌反倒不习惯不自然了。想来想去,便佝偻着身子,将院子的里里外外反复打扫,将农具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晾晒、整修、贮存。如果站着休息,身子总是弯弓一样地往前倾着,仿佛要鼓足干劲往前跑;如果坐下歇息,会情不自禁地拿起木拐杖,在地面上不停地比划,仿佛那不是拐杖,而是用来耕田种地的锄或者犁。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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