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副刊 头条大赛（第19季）｜羊子：师者如光

师者如光

文/羊子

上小学五年级那年，暑假的一个早上，好像是因为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碗，我被妈妈用篾条一阵“爆炒”。后来我趴在家门口走廊的小桌子上嘤嘤哭泣，感觉十分委屈。哭累了，刚抬起头，眼睛就被迎面而来的晨光刺得有点眼花。朦胧中，突然看到走廊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阳光下朝我走来。

我赶紧擦干泪珠，定睛细看，原来是我的班主任老师。

他瘦削高挑，慈眉善目，笑意盈盈的样子，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很惊讶，在我家门口廊道碰到我的老师；很窘迫，在我正“狼狈不堪”的时候碰到我的老师。

原来，老师是来我家进行家访的。他似乎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又似乎没有看到。只是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刮了刮我的眼角，对着迎出来的爸妈说：“你家闺女呀，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哦……”

我记不得老师那天来家访呆了多久，跟父母说了些什么，但老师开口对我爸妈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我终身难忘。

妈妈刚才揍我的时候，一张脸充满了愠怒，但老师离开之后，她的脸上却开出了花。

老师离开时，清晨的太阳还在走廊里游动，从廊道那头射过来的光芒，铺满了他背后的整个长廊，目送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在晨光中逐渐模糊……

老师那天的到来，从此在我的记忆中定格成了他披着霞光、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画面。

因为他的那一句话，一向“重男轻女”的母亲一改往日常态，对我态度和善了许多。一向把我“视若珍宝”的父亲，对我的学习成绩、体育锻炼、兴趣特长开启了全面的培养计划。而我自己，也因为这句话，更加努力上进，更加热爱学习。

“难得的好苗子”，这句话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懵懂前行的路，燃起了我对远方和未来的期待，甚至点亮了我的一生。

每当我遇到困难，想松劲、放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老师这句“难得的好苗子”。因为这句话的激励，我刻苦努力，成为班上仅有的两个考上县城重点中学的学生之一。

然而初二年级，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我离开了原先的重点中学，来到了一所父亲新单位所在城市的老旧普通中学。或许是因为带着我是“苗子”的自命不凡，来到这所普通中学，我的成绩遥遥领先，便忘乎所以“目空一切”起来，对校园、老师、同学都瞧不上眼。这还不算，正处在青春期的我，莫名地就开始了面对老师、家长的叛逆。

父亲再关心我学习的时候，我会埋怨因为他工作的原因，我在这里成了“寂寞高手”，找不到朋友，也找不到“知音”。

上课时，我不屑听老师讲课，经常在课堂上胡乱涂鸦，或者和邻桌讲小话。班主任找我谈话时，我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结果成绩半期时还遥遥领先，期末时已经被挤出了前三。但我没有丝毫的反省，既有自命不凡的傲娇，又有被现实打脸的挫败，最终表现出来的，就是对父亲和环境的抱怨。

放假那天，我记不得是因为挂不住脸的自尊心作祟，还是因为我真的生病了，我居然没有参加学校的散学典礼。班主任通知我第二天去他办公室取通知书。

第二天临近中午，我才惴惴不安地磨蹭到了学校。学校刚放假，没有了往常的喧嚣，刚进校门，就隐隐听到悠扬的小提琴声，我一边疑惑学校已经放假，哪来的琴声，一边往教师办公楼走去。远远地，看到一楼尽头的办公室门口，一个背对阳光的剪影，正忘我地拉着小提琴。

让我吃惊的是，拉琴的正是我的班主任，英语老师！

我站在老师身后，看着老师沐浴在阳光中如痴如醉，头和手里的小提琴自然地随着节奏晃动着。我入神地看着老师，看着他在阳光中沉醉于音乐世界的画面，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老师回过头，发现了我，微微笑了笑，就跟我聊起了音乐，也聊起他的人生。他说他从小的理想是当翻译官，所以除了英语学得好，自己的琴棋书画也学得不错。可高考失利，成为了一名师范生，成为了当时大家认为社会地位不高的男教师。每天和一帮发音不准的大姐们在一起研讨英语教学，每天面对破旧的学校，调皮的学生，他苦闷至极。

但他随后发现，这些说着“蹩脚”英语的大姐们都那么虚心好学，总是缠着他纠正读音。他慢慢发现，这些大姐管理学生和驾驭课堂的能力远比他经验丰富。他还发现，其实即使调皮的孩子也有一颗上进的心。

从此，他不再自怨自艾，慢慢爱上了这个不被待见的男英语教师职业。他的课堂风生水起，他的同事大姐都亲切称呼他“甘小伙”，他的学生都视他为偶像。闲暇的时候，他就抚琴击磬，与书为伴。

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不高看自己不低看他人，不沉沦沮丧，永远保持对生活的激情和热爱。老师思想的转变深深地感染了我，他在阳光中独自沉醉抚琴的画面，像一束光，把我的心照得透亮。

老师的这束光，让我在后来的人生路上，无论是顺境和逆境，都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和对生活的热情。

老师的这束光，照耀着我后来也成长为一名教师。被光照亮过的人，也想要照亮别人。所以我也希望像我的老师们那样，让自己成为一束光，去照亮我的学生。

二十多年前，我初为人师不久。某天中午，我经过学校食堂外，看见地上散乱着一堆碗，估计是学生把吃过饭的碗从教室抬回食堂途中，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当时我没有多想，条件反射立刻蹲下去，捡起油腻腻的碗送回了食堂。

下午放学时，我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封信，是一个学生写给我的，第一句就是：“老师，我为我今天中午的行为抱歉。”

我一头雾水，这个乖学生为中午的什么行为，要向我抱歉？

原来，他中午经过食堂时，也看见了那一堆碗，也看见我去捡碗。他在信中说，他本以为那么脏兮兮的碗，连经过的男老师都视而不见地走了，我这个爱干净的女老师一定不会去捡的。

当他看到我蹲在地上，把脏碗一个个捡起来的时候，他说很想过来帮我，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就离开了。可回到教室后，他回想着阳光下，老师穿一身白裙，蹲在地上捡脏碗的场景，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很后悔为什么不来帮老师。他说老师的行为让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说老师用行动教导了他。

孩子的这封信让我非常高兴，尤其是他写的阳光下那一段，让我想起了光，想起了曾经的那些让我永远难忘的光。

我读着信，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自己内心的颤动。

哦，曾经我遇见光，追逐光，今天也终于成为了光。尽管我可能只是很微小的一束光，但能照进他人的世界，哪怕一点点，一丝丝，都已经让我感受到世间美好在润物无声中传动，而那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从我成为一名站上三尺讲台的老师，到如今作为一名教育管理者，我已经在教育领域工作快三十个年头。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翻来覆去地想：老师是什么？

答案可能有多种多样，在我的理解中，老师就是穿过我们灵魂的一束光；这束光在学生的世界熠熠生辉，闪亮而温暖；这束光感动自己，打动别人；这束光，让知识闪耀，让理想飞翔，照亮孩子们前进的方向。

师者如光，微以致远。

老师就是一束光，无数的老师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必定光芒万丈。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