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林夕：入画江南

入画江南

文/林夕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江南，烟雨空蒙，杨柳依依。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在一双盈盈眉眼里寻觅水墨丹青。待我从南方这座喧闹的城市匆匆赶来，江南用一轮融融冬日，拥抱我这个风尘仆仆的他乡之客。

“江南忆，最忆在杭州。”我来时，整座城市还沉醉在浓郁的秋色里，深秋留恋的步伐徘徊于大街小巷。杭州的街道遍植水杉、法国梧桐、银杏。笔直的水杉用赭石晕染发梢，为城市铺垫底色；走进北山街，法国梧桐粗壮挺拔，演绎叠翠流金。浓浓青绿中一抹明黄，在阳光照耀下那么明朗，那么清亮，足以驱走我身上的锈迹斑斑。银泰大街的两排银杏在风中抖动金黄的小扇叶。一阵风过，片片银杏翩跹起舞，似一群蝴蝶迎面而来。一片调皮的叶儿打了几个转儿，向我飘来。伸出双手，那样耀眼的色彩，那样精致的叶面就降落到我的手里。

深秋浅冬里的江南，红枫是这幅水墨里点睛之笔。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的灵隐寺，古木参天，是一座千年古刹。通往寺院的道路两旁，远远地已能看到一片红云氤氲。拾级而上，石径两旁的红枫色彩斑斓，蜂拥而至的明丽让你应接不暇。浅红、粉红、深红、绯红、火红……层层叠叠，簇拥而来。此时的寒山瘦水，因为这些层次分明的色彩而丰满浓重起来。每一棵枫树，举起一束束热烈燃烧的火焰。在这样远离尘嚣的地方，在晨钟暮鼓的梵音里，她们纤尘不染，她们会让你在尘世里焦灼不安的心顷刻之间宁静。山涧清泉流淌，涓涓溪水，在这林间可涤荡尘埃，聆听这悦耳的水流声，你可以放下前尘往事，放下世俗名利，放下执着多年的顾念。一群不知名的鸟儿突然飞来，停留在树梢。身体小巧玲珑，鸣声温柔清脆，等我想仔细看清它们的样子，一阵风过，它们又雀跃在天地之间。在红枫掩映中，黑瓦黄墙，禅寺的院落分外明晰。片片枫叶摇曳在白色花窗前，冬日的阳光里，洒下点点斑驳。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开落……”郑愁予的这首诗《错过》使我一直迷恋于江南的莲。等我来到江南，走进曲苑风荷，满目是遒劲的荷梗擎着枯黄的荷叶。没有了荷花的娇媚动人，经过风霜历练，满苑的荷长出了一身风骨。荷池上有石桥，从桥上走过，栏杆上雕刻着花纹图案，周遭布满青苔，历史的印记在返照的阳光里一掠而过。

曲苑风荷紧邻苏堤。苏堤是北宋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浚挖的淤泥构筑并历经后世演变而形成的。漫步苏堤上，已是夕阳西斜。此时，斜阳正一步步靠近远山黛水。余晖洒在湖面上，每一粒光影与涟漪一起跳跃，她们似这湖面闪烁的音符，一直荡漾开去。行驶的船只披着一身夕光，鎏金船顶顿时变得熠熠生辉。湖畔四周的梧桐沐浴在这落日的光芒里，每一片叶子在风中伸展，那橙黄、青绿都散发出生命的绚烂夺目。在重重叠叠渲染的层林尽染中，一座黛瓦粉墙的庭院是我魂牵梦绕的江南的模样。这江南小镇的人家，这小桥流水，这拂堤杨柳，曾让我如痴如醉地入画江南。

夕阳已经收敛光芒，只剩下了火红的温暖。这如红酒般浓烈的醇厚，足以让我这个远道而来的过客把一颗漂泊之心安放。诗人张二棍说：“此时，谁望着他/他就是谁的亲人……”你看他一点一点地迈向山间，一步一回首，有多少眷恋藏于心里；你看他徐徐下沉，用仅存的温暖观照这世间万物；你看他和你凝视的眼眸，含情脉脉，拥一世深情终难了……当那最后的橘红隐没下去，我多想挽留住此时在西湖之畔相遇的这轮夕阳。正当我望着群山发呆时，一片粉红的云霞从天边升起，此时的天空落霞织金，流光溢彩。被镶上金边的云彩由西天喷薄而来，倒映湖面，湖面立刻羞红了脸，犹如江南女子颔首低眉，温婉如玉。

暮霭升起，苏堤两旁铺满了一层金黄的落叶。一阵风过，树梢的那些浅黄的叶又纷纷扬扬，似雪花漫天飞舞。一行人走在其间，落叶飘在身后，这灵动的画面，让你顿时莫名地感动。此时，我从江南的水墨山水里抽离出来，欣赏似曾相识的烟云。看人影绰绰，来来往往穿梭，画面立刻生动鲜活起来。这江南温润之乡，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入画，在画里寻找那个随着时光流逝而渐行渐远的自己。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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