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罗毅：响器声声

响器声声

文/罗毅

清澈河水，穿城而过。岸边杨柳，随风起舞。河两岸并不高大的砖房、楼宇，与挺拔的槐树、香樟比肩。滨河公园里，杂花生树，草木葳蕤。因了河边带有天然鱼虫竹节化石图案的地砖铺路，公园自然而然成了小城人休闲会友的聚集地。

秋冬春夏，年轮常转。这被当地人称之为河堤的公园，大多时候清风习习，打扫得如同自家厅堂般洁净。老人、妇女，大人、小孩，各色人等，不请自到，来来往往。

夜幕降临，河堤上更显闹热。约莫晚上七八点钟，河岸边的探照灯打开，雪亮光柱射向夜空，河心中央的喷泉冲天而起，奏响天籁般的乐音，上演时髦的动画片或水幕电影。一时间，水柱、灯光、音响铺天盖地袭来，营造出天地人和的绮丽梦幻。两岸夜游人，或坐在水边长椅，或立于风雨桥上，尽情欣赏从水面上升起的《梁祝》，沉醉于《唤春风》的旋律。更多的，则是走河堤的人们，在音乐喷泉陪伴下，行色匆匆，步伐矫健，愉快享受健步的妙趣。

正是这样的氛围熏陶，夜走河堤，成了我这个小城工作外乡人雷打不动的“任务”。明月清风浩荡，心旷神怡健步，不必细说。即便是风雨飘摇之夜，也要撑一柄雨伞，于漫天细雨中踱步，看雨雾中的吊脚楼、风雨桥，享受偏安一隅小城的清新与温馨。

在小城河边，除却音乐喷泉那精妙绝伦的音响外，还有古老响器的声音，让我魂牵梦萦。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夜，刚走到河滨西路黔州桥头，一阵断断续续的锣鼓钹镲敲打声，忽远忽近，飘入耳鼓。好亲切的铜鼓锣钹声，点燃我沉睡的记忆。这不是小时候听过、见过的响器班子敲敲打打的乐声么？

我停了脚步，侧耳聆听，声音似乎从河面传来，又仿佛在那黑魆魆的树林深处回荡。是响器班子师傅在教徒弟？还是土家人的什么风俗？抑或是川戏中的“打玩友”？入渝多年，我听人讲起过打围鼓，但一直无缘亲见。那民间艺人在响器伴奏下，摇头晃脑咿咿呀呀，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祥和之声？

咣咣当当的声音，飘忽不定。我欲循声前往，走了两步，终于还是放弃了。初来乍到，我暂时不熟悉小城的街巷，谢谢随风送来的敲打声，回旋在心头，让我重温了儿时的记忆。

又是一个夜晚，出差到相邻百里的县城宾馆，大约凌晨四五点钟，突然有轰然炸响的鞭炮声、欢快的锣鼓唢呐声传来。迷迷糊糊下床，推窗望远，只见楼下亮着路灯的马路上，一把大红伞高高举起，迎亲的队伍，抬着嫁妆开路。一顶分辨不出颜色的轿子被人抬着，也是疾步如飞。而轿子后面的送亲者，与乐手一起，吹吹打打，亦步亦趋。天未放亮，一切都还模糊。但古老响器营造出的喜庆气氛，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无意之间，我幸会了土家人的婚嫁习俗，为那破空送上楼来的响器音乐，喜悦了好一阵子。

癸卯年腊月，风调雨顺的小城，并无凛冽寒意。暖阳高悬的周末，公园里照例人来人往。我破例选择白日里走河堤。见那墨香桥上，坐满了摆龙门阵的大爷大娘。茶馆门前，十多桌扑克牌铺开了“场子”。河堤大道上，放假的学生娃，风一样蹬着自行车，洒下一路铃声与笑声。微型乐园，则成了儿童天地。穿着花花罩衫的孩子们天真无邪，在荡秋千，在玩滑梯，在钻狗洞……冬日风情，不是春光，胜似春光。

仍然是在滨河西路黔州桥头，我再次听见了咚咚咣咣的声音。石桥上，老老少少，手扶栏杆，低头观望——两位身着羽绒服的大妈，坐在桥下砖砌花圃台沿，侧身，面对面，一位执小锣和马锣，一位执铜钹，有板有眼地敲打。茂盛青绿的藤蔓，从桥头堡坎上瀑布般泻下，罩在她们头顶，遮掩了她们的面部表情。响器的声音，节奏分明，随着和煦的阳光飞升，伴着淙淙河水远去……

让我牵肠挂肚的响器声声，原来是她们制造。不知名姓的乐手，应该是在练习技艺吧。人家玩响器，或许就是土家苗家民风民俗使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咣咣当当的锣钹声里，从嘀嘀嗒嗒的唢呐声里，我分明感觉到了乡亲们的安居乐业，体验到了群山深处闲适小城的宁静与安详。

（作者单位：重庆市黔江区金融监管分局）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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