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之处是故乡 文/郭琳 一列绿皮火车从眼前驶过,载着一对青年男女和两个不经世事的女孩,狭窄的过道挤满了鼓鼓囊囊的人。 那是上世纪80年代,每年冬季,父亲用凌晨排队购票、请人带进站、四下找关系找人以及各种方法赶上火车,我们一家四口必须赶在除夕前抵达西安,与在碑林区的爷爷奶奶和在西郊航空工业学院的姥爷姥姥分别吃一顿一年一度的年夜饭。 颠簸在绿皮火车上,我总是看着窗外发呆,看着那些匆匆掠过的树木逐渐从深绿变为枯黄,最惊恐的就是钻山洞,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个接一个的黑色山洞如同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怪兽,吞吐着在山野奔跑的绿色铁虫,铁虫翻山越岭,迷迷糊糊之间,我们掠过一个个站台。 更多的时候,我坐在父亲膝盖上打着瞌睡,年复一年的记忆在“咔塔咔塔”的声音中重复着,有一次,我在嘈杂的“咔塔咔塔”声中,听到一串奇怪的声音,侧耳细听,是座椅下传来的,再仔细听,呼嗬呼嗬……是有规律的鼾声。 我从半梦半醒的父亲怀里爬下来,双膝跪在火车车厢里,滴溜着眼珠贴着座位底下使劲看。那人的头毛乎乎的一团,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于是,我就盼望着,那人快出来,我也钻进去好好睡一觉。 终于,一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带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使劲看,她望着我笑,我也望着她笑,旁边有人用简单的英文和她对话。 我很想和她交谈,但我们说着彼此都不懂的语言,我打着手势:“我想爬进去睡觉,你不睡了吧?”她似乎听懂了,指着座位下,请我进去。我说“谢谢”,她又笑了,摆摆手。 座位下,是一个灯光忽明忽暗的小世界,一双双鞋是我硬地板床的栅栏,我蜷缩着腿,捏着一件衣服当枕头,列车“咔塔咔塔”地哼着催眠曲,在各种滋味混杂的气息里,我坠入五颜六色的梦乡。 当我睡醒的时候,她不见了。我想,她也许就是个梦吧。 列车在我们焦急的心情里缓缓地驶入站台,站台上,最激动人心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舅舅站在灯火阑珊处,满脸欣喜地招手。 我摇摇晃晃地从火车上下来,随后几天都像微醺的小醉鬼摇头晃脑、恍恍惚惚,至少一周才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大地上。那段日子是西安飘雪的季节,我戴着绒线帽、围着大围巾、戴上绒线厚手套,只露出一对儿眼睛方敢出门。 其实,我也压根记不住每年年夜饭都吃了些啥,一年一次的年夜饭,从团聚的欣喜到分别的伤感,重复着365天的期盼。 西安的站台早已熟悉了我们的身影,母亲和舅舅拥抱、挥手、转身、上车,隔着玻璃窗手贴着手,泪流满面。 爷爷祖籍安徽,在南京遇见奶奶,后于西安定居;我一人独自来重庆二十八载,接父母来渝已多年,祖辈们陆续离世之后,西安成了故乡一段段深深浅浅的记忆。如今,我们早已习惯,心安之处即故乡。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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