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罗毅：白发汹涌

白发汹涌

文/罗毅

电推、条剪、剃刀，在脑袋上跳舞。胸前的青色围布，落满丢盔卸甲的白色断发。鼻梁上架着老花眼镜的理发师，施展着他迟缓的顶上功夫，小声嘀咕：“先生，你的头发落得凶呢，脑壳要开光了。”

每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一阵心惧。曾经的满头青丝，不知从哪一天起，开始星星点点的泛白。然后是两鬓和前额的白发，如突击队的尖兵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发丛中冒了出来。再然后，就是一头灰白示人。

岁月不居，容颜易老，是不争的事实。至于理发师说的落头发，是近些年的事。难，年龄如离弦之箭向前飞奔，职场压力似磐石，日常中这样那样的不开心、不顺心、不如意，如乱麻缠绕纠结，扯不清、理还乱。岂能脸不长皱纹，顶不掉头发？

就对理发师说，开光就开光吧。落发，就让它落去吧。懒得管它，管也管不了了。

时光如流水。该走的，一去永不回头，这是自然规律，焉能抵挡得住？我懒得去干给头发刷黑漆、装嫩葱的勾当。一张黄皮老脸，配一头黑森森的乌发，谁都知道是化学颜料的作用。没啥意思。再说这世间万事万物，哪一样不是由小到大、由少到老、新陈代谢？谁不曾年轻过？谁又绝对不会老去？面对日益逼近的衰老，心态一定得放宽、放平。咱得用明亮、喜悦的心情甚至阿Q精神，喜迎老年的到来。诗曰：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

虽然这样想，但两个时辰前走进地铁见到的场景，还是让我心有戚戚。时是正午，并非早晚熙熙攘攘的上下班时间，地铁车厢里，依然人多为患。眼面前的两排座位，竟被一溜白发族占领完毕。座位上的老者，大多着装臃肿，表情木然。个别人牵着小孩，东张西望。靠近门边的一对夫妇，头戴黑色栽绒帽，身裹厚厚的羽绒服，竟相偎着，酣然入睡。

他们，是退休之后或上了岁数，害怕孤独而出门寻找闹热？还是确实在发挥余热，为子孙晚辈的大事小情操劳而四方奔波？拉着车厢栏杆上的吊环，打量眼前的众生相，心中五味杂陈。

白发汹涌，形容词从心底里窜上脑门。我亦白发人，如果挤进他们中间，完全是标准的合并同类项，完全就会淹没在这一片汹涌的银发浪潮中，发不出一丝异样的声响。

老之将至，老之已至。我知道，当下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持续加深，银发社会，已是事实。你准备好了吗？你将怎样轻松应对？随着地铁的平稳运行，我在思考。

那些天，与一帮小年轻去银行网点调研。网点负责人在耳边背诵着串串数据。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大堂里那几位老年客户身上。老人们应该是办理存取款业务的。他们费劲地填写单子。错了，再来。又写错了，不耐烦地撕掉。一旁的客户经理只得在另外纸上写下字样，让他们照样画葫芦抄写。柜台前，一位奶奶级的人在跺脚，估计是忘记了她的银行卡密码，竟冲着玻璃柜台后面的小姑娘高声责怪……看来，养老金融，已是金融从业者必须面对的课题。为老年金融消费者提供舒心、顺畅的金融服务，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决的简单问题。

好的是，网点一角的桌子上，放置了血压仪、急救药品，墙边还有一把干净的折叠轮椅。“优先为军人、为老年人办理业务”的提示语，在大墙上白底红字，清楚明了。

除了传统的银行业务，养老金融方面，我们做了些什么？

行长的眼睛，看似不经意，却分明是有意识地在我的白发上睃巡：“不瞒您说，养老金融是个新兴话题，我们正在实践，工作刚刚起步。不过，针对老年客户群体的知识宣讲、反诈宣传这些，分行有安排，我们抓落实，大家都在想办法……”

地铁到站，思绪中断。老人们也仿佛瞬间被激灵醒来，张望着从哪道门里下车。随着人流，我挤出车厢，乘上自动扶梯，来到城市街道。路边一面硕大的反光镜中，现出我一头已渐稀疏的白发。我停下脚步，仔细看镜中形象，哈哈，白发汹涌。

古人说得好，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虽然白发汹涌，但形象不可邋遢。顶上三千烦恼丝，还得好生打理。皮鞋不可不擦油，发型风吹不能乱。老已老，没有什么大不了。

想着，走着，寻找着，我推开了路边理发店的旋转门……

（作者系重庆市金融作协主席）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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