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笑 文/杨莙 北宋郭熙说,春山如笑。待春山笑过,他又说,夏山如滴,秋山如妆,冬山如睡。 这郭熙,要不视力超常要不听力超常,要不看到了春山的笑脸,要不听到了春山的笑声。若要我形容春山,了不得来一个“春山如画”。你看那春天的山,绿的树,碧的草,树上草间斑斓的花,可不就是一幅画么?这样的比喻,没有一点不恰当,当然也没有一点新意。郭熙一个“笑”字,让整座山都活泛起来,让我这个老被人取笑为反应迟钝的人,一下就听到了整座山的笑声。 沉睡了一冬的山,终于醒过来,岂能不开怀?臃肿了一冬、瑟缩了一冬的人,又怎会感受不到轻盈与轻松?于是,卸下重负的那个人,化身飞鸟,春山之上,自由翱翔。 容我独自在此撒野的山,栖身于潼南城郊,来过几次,仍不知其名。目测也就两三百米吧,严格说来,叫做山丘或者更规范。不过在我眼中,它不逊色于任何一座山,它“如笑”的成份,也绝不比任何一座春山少了分毫。 青山多妩媚,何况春天的青山。夏山之绿,已浓稠到极致深邃到极致,春山的绿,是新的,是青嫩的,鲜嫩的。如果非要说“春山如画”,那么这画,必定妩媚至极清新至极。不是名山,亦无什么名贵的树,却并不妨碍那些树中平民,像黄葛树、栾树、榆树、杨树、柳树、梧桐等等,用层层叠叠的新绿,为这座山细心地梳妆打扮。 和几株桃树重逢,上次见面犹一身冷硬黑铁,再见已满树炽烈红粉。是被风和鸟兽带来的,之后便在此落地生根。春来时,开一树单层的粉红色的花——最普通亦是最打动我的乡村桃花。简单,照样可以美得心惊。几棵桃树虽不站在一处,却一起绚烂地美,一起灿烂地笑。既是野树,想怎样长就怎样长,想怎样笑就怎样笑。非景区,无游客要求合影留念,无手机、相机轮番叨扰,山野里,野桃花的笑声,撒着野。 比野桃花笑得更野的,是野花,从山脚到山顶到陡峭的崖壁,没有什么地方它们不能去不敢去。开黄花的过路黄、蒲公英、酢浆草、蛇莓,开白花的白花蛇舌草、荠菜、繁缕、金樱子,开蓝花的鸭趾草、婆婆纳,撑一把浅紫小伞的马兰头,泊片片玫红云朵的缫丝花……我以为我知晓很多野花,却听得无数抠破脑袋也说不出名字的野花,春潮一般轰然大笑,顷刻淹没了我的无知与自负。 冬山如睡,自然岑寂,春山如笑,自然闹欢,而雀鸟无疑是山中最活跃的一群。扯闲篇儿的,拉琴练嗓的,自说自话的,吵架斗嘴的……或尖细或柔和或高亢或浑厚的多声线多声部,真真是闹腾得紧,也好听得紧。 没看到麻雀,但我最熟悉的叽叽喳喳,一直在我耳边跳来跳去,短促、干脆,类似它脚上装有弹簧的蹦跳,不算动听,听来却分外亲切。 不清楚戴胜的叫声,但我看见了戴胜,那头戴华美凤状羽冠、身著精致条纹羽衣的鸟中高冷派。关于戴胜,南宋罗愿《尔雅翼》有如下文字,“毛冠俱有文采,如戴花胜。”戴胜的绰号多得不是一般:鸡冠鸟、花蒲扇、胡哱哱、山和尚……还有一个与颜值很不般配的小名——臭姑姑,是不是很好笑?反正我一听就笑了。漂亮的臭姑姑,若惊鸿,若游龙,倏忽隐身于山中。 山上总少不了呼儿捡粪的金嗓子。“儿……捡粪”,先是“儿”字的亮相,悠长又悠长,接着“儿……捡粪”,空灵,清澈,不掺一丝杂质。我敢打赌,你绝不会因为其中的“粪”字而皱了眉头,作掩鼻状。然后,催孩拾粪的慈亲或娘亲,又来了一嗓子:“捡半斤。”甚是轻快,算是给前半句作了个补充。“儿……捡粪”,如此接地气的一句,又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向云天之外飘扬而去。 也少不了缠着稻粮不放的,与斑鸠脸红筋涨地嘶喊“糯包谷……谷”相比,布谷鸟的“布谷,布谷”温婉许多,布谷,布谷,春来了,当播谷播种了。 春来了,山里的居民没有不忙的。树忙着嗖嗖地长,花忙着啪啪地开。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种子,一点点掀开了头顶的泥土。一队又一队蚂蚁,一边咬着耳朵,一边匆匆丈量着脚下的路……万物复苏,春山中,万物都在忙着发出自己的声音。 出没于山间的那个人,是否也该用自己的声音去呼应这座春山?正想着呢,笑声满山回荡。 (作者单位:潼南区发改委)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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