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张鉴：美花红千层

美花红千层

文/张鉴

开车去璧山，突然发现黛山大道中间隔离带多出一树树红花，夕阳映照下如火如霞，摇曳生姿。赶忙摇下车窗，降低车速，目光从花树上轻轻抚摸过。

“这是什么树？开得这么肆无忌惮！”带着好奇，一路好心情。

第二天回到学校，竟然在花园一角再次见到，犹如老友重逢，忍不住跑过去与之打招呼：嗨，美花！这其实有点俗，就像看见女孩走来，冲口就喊：嗨，美女！

不过这次，我俗得有水平，因为我居然叫对了！在她胸前，我清晰看见她挂着的大名：美花千层红。我忍不住笑了。惊呼这名字，太好玩了。天底下，即便再美丽的花，大约都没有第二个赤裸裸管自己叫“美花”的吧？

准确地说，花不是花，是一根根细细的针组成的一把长刷子。我用手指触碰这些“针”，柔软细腻，如塑料，如松针，外表锐利，骨子里深藏柔情。这花太有意思了，明明是花，又要装着是刺；明明是刺，却又娇娇艳艳。我想，她或许是想用浑身的刺来守护内心的芬芳和安宁吧？也或许，她就是一普通植物，偏偏飞扬跋扈地要活出自己的骄傲和恣意。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好像听见风中的她在说：“我就算卑微如灌木，也要尽情绽放，你爱看不看拉倒，谁稀罕？”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我想起唐朝诗人苏味道的一首《正月十五夜》中的句子来。他说的“火树”比喻的是元宵节点缀装饰灯火的大树。可这眼前的美花可是名副其实的火树，没有任何装饰。仔细看，花树若伞若冠，叶子苍绿细长，形如竹叶；满枝吐焰，形呈穗状，蓬蓬松松，每一枝都是一把红刷子，整棵树就由无数把红刷子簇拥着，层层叠叠，在风中荡漾起曼妙繁花，掀起红浪千层。生命在燃烧，激情在奔涌，骄傲在飞扬！

“火树风来翻绛焰”，多好啊！我从内心喜欢这放肆的红千层，久久地瞩目着眼前的火焰燃烧，芬芳流淌。任她的美灼伤我的眼眸和内心而感动到无语。

女作家简媜写过一篇名叫《白千层》的散文。她说，“我从来没看过的，奇妙透顶的树，树皮一层层地，仿佛要脱掉旧衣换新裳一般，拉拉扯扯个没完没了。”白千层？红千层？莫非，她们是同一个家族的姐妹俩？记得读过该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寻找那棵树皮干干净净，却柔软得像一张白纸，还可以写诗写文的不可思议的树。“风一来，就东摇西摆，活像千只万只的小毛刷，也不知道要刷树皮上的老皱纹呢，还是要刷树叶上的灰尘？不过，虽然猜它不透，但看到千万只风中摆动的小毛刷，心里的阴影早就没影了，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也会被它们刷得清洁溜溜的。”

豁然明白，原来，简媜的白千层，和我眼前的红千层真的就是姐妹俩！只是，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袭红裙。如果说，我在黛山大道上和校园里见到的红千层是久别重逢，那么，这一刻，我与简媜，隔时离空，在一朵花里拥抱相认！

我的内心有点小激动……红千层啊红千层，你真是个倔强任性的姑娘，安安静静，又妖妖娆娆地活在自己的岁月里，刷着生活的迷雾，刷着灵魂上的尘埃！潇洒恣意，朴朴素素，又凛冽傲然。那燃烧的火，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你是刺，又是花！你自赏，又自卫！你的生命皮千层，叶千层，花千层，活着，不断蜕皮更新，又不断开出满树的毛刷，刷着自己，刷着尘世，也刷着时间里的尘垢。

再开车路过黛山大道，有了红千层的照耀，一路上更觉诗情画意。一棵棵红千层，千千万万把红刷子，这隆重的排场，让整条道路，整个视野，整个天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看啊，天空的阴霾，生命的迷雾，通通扫尽，于是蓝天出来了，云朵出来了，清风出来了，青山出来了，绿水出来了……

生活需要这样的快乐和感动。一株红千层，把岁月写在树上，任风吹过，任花刷过，每一天都干干净净。既写风华灿烂，又写岁月静好。不必刻骨铭心，不必名垂青史，一边记录，一边刷新。脱一层皮，成长一次。

我更相信，脱尽千层皮，你，还是最初的你。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责 编  钟   斌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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