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宋燕：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

文/宋燕

入了腊月，小区便按惯常装了节日灯饰。那种，密密的，最为素朴的小灯球，夜里亮起，像星子。某天加完班回家，寒风扑面，但我始终觉得那风里透着丝丝缕缕清新的草木香，让人觉着这冰封般的寒夜，隐隐透着春的气息。是初春，那么微弱，可终会成为磅礴之气，势不可挡。

朋友们都忙着辞旧迎新，互道祝福。在我心里，新年，能带走我们的青丝、红颜，甚至亲人、故交……有朋友说：“时间是我的敌人”。但我却觉得时间或许偏偏是那个与我们有着生死契阔的故人。这一生除了时光，到底还能有谁与我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有时候我也觉得时光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因为天地万物的成长变化，才有了时光。如果天地清静，那时光便也寂灭……这世间，谁是谁依托的皮，而谁又是谁倚仗的毛？

我曾在祖父的书房里，见过一幅旧时年画。泛黄的宣纸上，是一枝简素寥落的梅，旁边题着一行流利的行书：“山中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该是一个多么清幽雅静的年呀！世人所谓的丰年，不过是铺张浪费的衣食用度，但山中的喜悦，却只是这一花一木。花，悠然地长在天地间，没有早一步，亦没有迟一步，花开之时，偏偏被人赶上了。那真是令人有可遇不可求的，素朴的欢喜。

记得小时候，老师曾教我们唱踏雪寻梅：“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当……”学了新歌，忍不住回家去显摆。那天，我一开口，祖父便问我：“你唱的是踏雪寻梅吗？”我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呢？”祖父说：“因为我小时候，老师也教我唱过这歌呀。”

这几天，突然想起，开口再唱，竟然觉得天地澄明，齿颊留香。踏雪寻梅，冰天雪地，天冷路滑，多么恶劣的环境呀，可偏偏在这苦寒之地，有冰清玉洁的梅花盛放。这花儿，不是遇上，不是撞上，更不是买回，却偏偏只能去寻回。像是身处绝地，却依旧满怀希望。这样想来，踏雪寻梅，又何尝不是人生的玄机与智慧呢？

近些年，每逢腊月，街上便有好多卖梅人。开着电动的小货车，车厢里，满满当当全是梅，三两枝捆扎成一束，卖给城里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么多的梅枝，我只觉怜惜。古人的梅，那是千山万水，千辛万苦有心寻回，重在一个寻字，至于能否寻得到，那已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今这寻梅，却成为这街头巷尾的卖梅，像是这名媛淑女，终于沦落风尘。而那些城里人，花了钱，把梅买回家插瓶，以为寒舍有梅，终是风雅之事，殊不知，一旦有了买卖，那梅亦终是落了俗。

前些天，把最近写的文字发给一个编辑朋友。朋友说，你好像总是喜欢用古诗词，难道这是你的作文套路？我无言。于我来讲，文字总是心声，是从心底自然生长并流露出来的，又何来套路可言呢？若说古诗词，那只因我自幼喜欢，年长日久，那诗词仿佛成了架在我双目之上的柔光滤镜，其实，在我心里哪里有什么古诗词呢，那只是我看到的这个世界最为本真的模样啊！

十年前的腊月初八，我在这个城市终于有了自己的家。那天，我一个人从出租屋搬出来，各种锅碗瓢盆，铺陈被盖……从傍晚到次日凌晨，一夜辛苦，毕生难忘。昨天和朋友说起。我说：想起十年前，我漂泊无依，但是做任何事，都觉得自己是个主人。而今我有了安稳的家，却是任何时候，都只觉得自己是个无关痛痒的客人。轻飘飘地来，亦可轻飘飘地走。从主人到宾客，或许中间只是隔着一段青春的距离吧。

突然便觉得，这人至中年，所有的惆怅与得失，到最后，都成了千年前，刘改之的那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家里打扫了卫生，新换了台历。气象台说这几天冷空气入侵，气温会骤降。今晨起来，果然下了雨。曾经很不喜欢冬天，尤其是这阴冷潮湿的下雨天，而今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冬天，让时光变得这般静谧又绵长，仿佛珍藏在久远时空里的一壶清洌的陈酿。

出门时，依旧有寒风迎面。我不禁微笑着抬起头，这一年就结束了。无论怎样，余生有涯。而时光，本无新旧之分，亦无好坏之别，终归岁岁有轮换，日日是好日！

（作者单位：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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