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树桩文/张鉴春天的乡村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大片油菜花像画家肆意涂抹的金色颜料,路边的李树,身穿一袭雪白的裙子,一棵棵桃树在春雨洗涤后露出粉红的笑靥。 我奔跑在画卷里,顺着林家岩水库,过四美桥往左,一直朝着普新村跑去。那边有一片寂静的山谷,我的脚步惊动了乡村的鸡鸣狗吠。小河边的水田里,一群鸭子嘎嘎嘎叫着,鸭子围着一个用锄头翻地的老人。隔着路边的豌豆花,我拍了一张照片。点开,放大,看清老人的模样——精瘦,头发花白,身穿一件迷彩装,身上围着一块蓝色的薄膜,挽着裤腿,站在水田里。鸭子们好像他的孩子,他翻出新泥,鸭子们就争先恐后寻找蝌蚪、蚯蚓等吃食。窸窸窣窣的啜食声,伴着双蹼划动的水声,在山谷的黄昏轻轻回荡。 老人的家在路边李树旁。这条路我跑过多次,对老人有几分熟悉。老人姓李,有两子一女,一个儿子进城打工去,一个当兵;女儿远嫁,极少回家。 很多年前,孩子们从林家岩水库回来,一到村口,就能看见房前屋后的李树。这些李树,留给这个家,留给孩子们的记忆太多了。孩子们喜欢在树下踢毽子,抓石子儿,玩游戏,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在山谷回响。 老人屋后山坡是一块平坦的圆坝,正中有一棵树桩。这棵断头李树,突兀地站立在圆圈中央,像一位老人历经时间摧残,弓着背,匍匐在地的卑微样子,在四周油菜花的衬托下,树桩成为一个特别而刺眼的存在。 但这棵树桩,珍藏着老人的记忆。天空渐渐暗淡下去,劳碌了一天的老人,坐在树桩上,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晚风吹过来,烟头在暮色里若明若暗。 当年妻子还在时,他们常在树下干活。临近中午,妻子回家做好饭,站在房前李树下,大声喊着他回家吃饭。下午,总会给他送来一壶茶水,放在坡顶李树下。干活劳累的他,坐在树下歇气,喝几口凉茶,老两口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微风里,李花静静飘落,如雪如雾。 孩子们还没放学,夫妻俩习惯抬头张望他们回家的方向。没过一会,孩子们翻过林家岩,大老远就看见了坡顶那棵李树,大声喊着爸爸妈妈。老李咧嘴笑,而妻子大声应答着,两人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今,孩子们长大了,极少回家。妻子走了好几年,整个山谷变得格外寂静。 暮色笼罩了山谷,半轮月亮挂在天幕上,吃过晚饭,老人独自爬上山坡,呆呆地坐在树桩上看着远方。树桩有磨盘那么大,圆圆的,月色里泛着清冷的光。它虽然没有了树干和树枝,底部却长出一丛丛细嫩的芽,因为太短,没打花苞。月色如水般皎洁,他能清晰看见树桩上抽出来的一圈儿细细柔柔的嫩枝,仿佛心里的记忆长了出来,又像深埋于沧桑间的希望无意间冒了出来。他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嫩叶,心里泛起一片柔情。 以前,这片山坡开满李花,一片鸟鸣啁啾。后来树被砍掉,劈成碎片,当作柴火投进灶里,随着一阵火焰消失不见。想到那些被砍掉的树,他一阵心疼。想当年孩子们围坐树下,打猪草,割牛草,玩游戏,留下欢声笑语,偶尔也曾躺在树下美美地睡觉,做个香甜的梦。小儿子最喜欢爬上这棵树,春天看花,夏天躲在浓荫里偷偷摘李子吃。 后来,老人依旧在山坡四周干活,累了就坐在树桩下。树桩仿佛一口泉,一口生命之泉,从泥土里浸出的泉水,滋润着大树四周的庄稼,泉水不断朝上喷溅,天空中便有了漫天云朵。云朵散发着芬芳,藏着一双眺望的眼睛。它眺望着归家的孩子,也眺望着未来的岁月。 (作者系重庆璧山区作协副主席)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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