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南风子：诗性的春风 ——读《花朵轰鸣》与《大雨如瀑》

诗性的春风

——读《花朵轰鸣》与《大雨如瀑》

文/南风子

世上有一座桃花源，是在诗歌里的。当霓虹灯掩盖了漫天星斗，微信与手机取代了信纸与邮票，很多美好就开始遗落。每个人都有独自面对浩瀚宇宙、广漠世间、荒凉内心的时候，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孤独似乎成了我的精神的影子，亦步亦趋。于是，我又重温了杨犁民的两部诗集：《花朵轰鸣》与《大雨如瀑》。

它们中有万千孤独：人在时间长河中的孤渺之感，人与人的疏离之感，人与自身的疏离之感。世间几乎所有的孤独，都在其中“敞亮”。同时，它们又有万千春风：打开“隐秘”的诗性，采撷缤纷诗意；又营建出一个个精神秘境——心灵的栖居所。我的孤独，因此得到宣泄、排解和消融。如果说，孤独是围困生命的大雪，那么杨犁民的诗歌就是抚慰生命的春风。这种“揭蔽——疗愈”的双重书写，为屏读时代的灵魂提供了古典与现代交融的救赎方案。

在《时间河流》中，杨犁民写尽人在时间长河中的孤渺之感：“千年的大山/也要在我波涛里淘尽/成为卵石/成为流沙一粒/只有我啊/一如既往地奔腾不已”。而这种孤渺之感，是亘古的，是旷世的：“像无尽的沧桑/像无边的孤独/没有来源/也没有归宿”。人际的疏离则织就无形的茧。《身份》撕开人格分裂的伤口，两个名字如同寄生兽争夺同一具躯壳；《一个人在海边》完成了对存在之痛的终极隐喻——太平洋的泪水，原是人类共有的盐。

审美春风的抚触。杨犁民的诗歌不仅解剖孤独的病理，更开出审美的药方。当物欲将世界压成扁平，他的诗却重新唤醒万物灵性，让白云授课、石头诵经、火车化作撒野的牯牛。《唯物主义的蝉》将生物性鸣叫升华为精神呐喊，甲壳震动出的不仅是声波，更是存在困境的共振；《向白云学习》构建出绝对自由的乌托邦，云朵的赤条来去恰是对文明枷锁的诗意反叛；《火车穿过春天》里机械巨兽变身偷菜牯牛，工业文明与农耕记忆在诙谐中达成奇妙和解。这种万物有灵的视角，重启了现代人钝化的感知。

心物交融的秘境更为孤独者提供庇护所。《松林间》的三重变奏——来人、归人、坐成松树的人——完成从旁观到冥合的蜕变；《弹花匠》将棉絮弹作肖邦夜曲，证明诗意从不屈从于生活的粗粝。当物我界限消融，孤独便化作庄周梦蝶的哲学快意。那些被光阴磨损的日常，在他的文字里重新显影。《陪儿子去读书》的回眸凝视，让汹涌车流中浮起温情的岛屿；《石头开花》中铁锤与岩石的撞击，绽放出存在主义的绚烂；《放牧云朵的人》把航线织成牧歌，让钢铁飞鸟与神话大鹏共享同一片苍穹。这些瞬间的提纯，如同暗室里的显影液，让被遮蔽的诗性重新显形，明亮了起来。

杨犁民深知，真正的治愈需要构建超越性的精神原乡。他的诗学地图上，既有具象的酉阳故土，更延展出无限的精神飞地。《大雨如瀑》以屋檐为界，在雨的王国里重获主权；《故乡或者酉阳》让血脉在群山间扎根，证明地理的方寸可盛放宇宙的乡愁；《我的小木屋》在雪寂中抵达禅境，思想的碎柴燃起亘古暖意；《破庐说》更将陋室挂成地球的耳坠，收纳银河私语。这些秘境不是逃避的蜗壳，而是对抗异化的堡垒。时空幻境的营造尤显功力。《诸峰生长》褪去所有社会标签，让人回归草木本真；《武陵听雪》用听觉捕捉天地呼吸，十万群山白头恰似顿悟的具象；《南诏岛听雨》中，雨声将王朝兴衰泡成清茶，洱海潮汐与历史脉动同频共振。当线性时间被诗意解构，孤独便消融在“刹那即永恒”的禅悦中。

这些文字构筑的殿堂，最终指向冯友兰所说的“天地境界”。《买诗的人》怀抱孤独以诗为炉，恰是对创作本质的终极注解——不是粉饰现实的脂粉，而是灼穿黑暗的火种。当数字洪流加剧人的孤独感，此类诗歌犹如暗夜篝火，证明诗性的春风，终是治愈孤独的终极药方。

在杨犁民的诗歌版图上，孤独与春风构成永恒张力。前者是人生的底色，后者是超越的羽翼；前者丈量着存在的深渊，后者播种着救赎的星火。这种精神气象既承袭了“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古典血脉，又饱含对人类心灵世界的深切观照。当我们遭遇生活的寒风，别忘了诗性的春风，别忘了诗歌桃花源。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编 辑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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