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袁勇：沙途渡月

沙途渡月

文/袁勇

日子携着挑战纷至沓来，风卷着尘沙掠过大街小巷。它就像攥在那位中年男人手中的医院缴费清单，就像捂在那位中年女子胸前的房贷合同。这些沉甸甸的数字背后，还有老人床前的药汤，还有儿女书包里的期待，还有人在求职的路上……苦心人天不负，沙途路上，总有微光闪烁，让跋涉者在步履维艰中，窥见远方那轮终将升起的月，在沙海尽头漾出粼粼波光。

曾几何时，李师傅与妻子经营大众餐馆红红火火，转眼繁花褪去。他执掌的铁锅在这座城市翻腾了二十余年，今年却第一次在凌晨3点醒来，盯着天花板盘算着门店租金怎么凑齐？菜墩与案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多像他胸腔压抑的一声叹息。破晓时分，金色的光纱漫过厨房飘窗，轻柔地照在脸上，感受到温暖与光明。他蓦然想起老父亲临终前拉住他手说的话：“儿呀，生意难做是暂时的，要有信心和希望，好日子还绵绵悠长”。“咔嚓”一声，李师傅打开油渍斑驳的燃气灶时，火苗一窜而起。“嗞嗞”作响的油锅，膨胀着一个金黄色的月亮，香气里浮动着比沙砾更坚硬的磐石初心。

勿让尘沙遮慧眼，当下的境遇不过是生活遇挫的一个驿站。那天，我见一位林姓部门主管，站在公司办公楼前，把自己息岗的红头文件，揉成纸团又缓缓展开。眼前那幢熟悉的CBD玻璃幕墙，赤轮当空下，竟闪着冷光，如一抹凝固的沙漠，将城市的喧嚣都淬炼成寂静的沙砾。迷茫中，年初那个被裁同事的道别感言，又在他耳畔响起：“生活从来不是坦途，而是一场较量，沙途也是一段风景啊！”他虽有太多的不舍，仍快步地离开了那个工作多年的大楼。他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女儿比划出的“加油”手势，隔屏都带着温度，瞬间融化了他那颗失落的心。

是啊，在沙途跋涉的人们，谁不是带着一身沙砾负重前行？

老巷陌那个修鞋匠姓陈，早些年下岗便支起了修鞋摊。他用那双布满裂口的手给过往顾客擦鞋修鞋配钥匙。铜顶针在中指间转了不知多少年？如一枚凝固的年轮。修鞋机“哒哒”地响着，老陈师傅扬了扬今天修的第一只鞋，笑曰：“现在擦鞋修鞋的少了，我这门手艺快成非遗啰”。夕阳把他的身影钉在小巷青石板上，也是一抹市井烟火里的温柔。

近些年，我常走在那条老街上。一次，在等待绿灯通行时，乌云在头顶涌动，豆大的雨点砸在积沙的路面，还冲出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但见，修鞋匠老陈抓起雨衣跑过来，披在一位老人身上，自己像个“落汤鸡”似的，却笑着搀扶老人过马路；曾经手握焊枪的那位建筑工，像跳动的星辰，与外卖哥的电动车灯连成光的星河，头盔下的脖颈，渗出细雨般的汗珠。“爸爸！早点儿回来”，稚嫩的童声从耳麦里溢出，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尾音，让暖流几乎要冲破他的眼眶：“孩子，别哭！爸爸再跑几单，明天就带你去买最酷的书包哈”，七尺男儿脸上显出一片柔情。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在社区里，无数志愿者将爱心别在胸前，化作人们走出沙途的甘露，携手互助在陌生之间传递，让温暖如燎原星火，穿透岁月的阴霾，将每个角落点燃。

明天，依然有人将面对逆境，踏入沙途。相信我，那些落在肩上的沙砾，终将成为前行的阶梯；那些吹进眼里的尘沙，终将磨砺出更明丽的目光，在彼此守望中，留下今夜的朗月，去迎接新黎明的到来。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

主编：陈广庆

策划：胡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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