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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雨事文/向玉清天空低垂,空气滞重。黑沉的云团郁郁地卷动、翻滚,由远及近,由浅入深。说不清它是否会愈积愈浓,如砚池里化不开的墨,还是只虚张声势,终被一阵急风吹散。 浓云自西北漫来,云隙间不时漏出夏日炽烈的金光。云仿佛一边飘移,一边“打量”,犹豫该在何处落雨——这终究不能随人的心情与愿望。人心变得太快,意愿也总随情绪起伏。譬如晴朗久了,反而盼着一场雨,当作生活的调剂。雨须下得恰到好处:不能太短,短得人来不及回味与抒情;也不能太长,长得让人快要遗忘灿烂的日子。否则,人便要怨它了。你看,多难将就! 索性就随风停驻吧。夏雨本就任性,“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常有的事。在乡村,这条田垄溅起水花,邻垄却仍浸在先前的晴朗里,惹人羡慕。在城市,街边摇扇的老人,忽见邻街驶来的车刚淋了个透湿,不禁嘟囔:“老天不公哟!”忙起身张望天色,随即神情忧郁地摇头:“这雨怕是走不动啰。”又坐回凳上摇扇,汗湿的白背心紧贴着松垮的脊梁。 乡间的雨来得尤其迅猛,叫人措手不及。或许有人正蹲在茅房,忽闻炸雷一声:“不好!粮食还在晒坝!”慌得提裤便往外冲。一出门,风沙扑面,树叶杂物漫天乱舞,细沙乐得打旋。只听人边跑边喊:“二娃,快拿口袋胶纸,抢偏东雨!”骂声随即响起:“背时娃儿,还不动?篾条要吃肉了是不是!”一时间,风声、脚步声、玉米哗哗入袋声、鸡飞猪嚎狗吠、惊呼笑骂混成一片——那笑声,多半是笑别人摔个“狗吃屎”,或是追着草帽满院扑腾的狼狈相。 孩子们却巴不得雨来得更大。他们爱看狂风怒号,天地变色;爱看院前竹丛疯摇,眼看哪一根将折未折,便齐声惊呼:“要断了!快跑,压下来啦!”一群小人儿乱窜,如幼鼠般四散奔逃。 雨终究是落下来了。若不然,先前的混乱与激动岂不白费?好比备好一桌菜,客人却爽约,总教人失落。雨点急切、欢腾,无拘无束,酣畅淋漓,从低空倾泻,自青瓦跳跃,于玉米叶间簌簌滑落。此刻,雨只听自己的心意,纯粹而自由。人立檐下静听,满世界只剩雨声。万物都在聆听,注视那混沌中的晶莹,为之静默。 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如午睡时一段未做完的短梦。不一会儿,雨收云散,太阳复出,照着氤氲的水汽。山间果子在湿润中散发甜香。树上的果,孩子平日只有吞口水的份——那是要卖钱换肥料的。大人说:卖了果,买肥料,明年果才结得好。孩子想:结了果再卖,再买肥……何时才轮到我吃?可一场暴雨过后,他们便能理直气壮地享用这些落果了。 “走嘞狗娃!黑妹儿把背篓拿上,快跑!”孩子们呼喊着奔向果林。这是风雨赐给馋嘴孩子的礼物——满地都是摔落的大雪梨。他们等不及,边捡边啃,梨汁顺嘴角流进花领子。雨后的天空格外澄净,穿花衣的孩子们满载而归,如一串彩带,飘映在湛蓝的天光里。 大雨洗过的乡村,美得脱俗。万物仿佛被重新染过,绿得更滴翠,蓝得更纯粹。植物喝饱了水,精神抖擞;鸡鸭出笼,沿篱摇摇摆摆觅食;鸟儿重返枝头,压弯滴水的竹梢,若“腾”地飞起,树下便又落一场小雨;禾苗齐整地立在水田里,每根苗尖都托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呀!好一片水滴凝成的星斗! 想想人这一生,要经历多少场雨啊。春雨缠绵,夏雨狂放,秋雨清冷,冬雨刺骨。儿时看雨,眼里是鲜亮,如纯洁的心;青年看雨,心上是惆怅,似青春的迷惘、爱情的忧伤;中年听雨,或许是苦闷,又或是千帆过尽的豁然。
古人有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喻示大变将至;又有“屋漏偏逢连夜雨”,道尽人世无奈。即便如此,大自然仍悄悄给我们启示:只要勇敢迎向风雨,学会在暗夜中等候,云散日出时,那道彩虹,便是生命予我们最好的奖赏。 (作者系开州区作家协会会员) 编 辑 杨雪 美 编 钟柳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 总值班 杨飞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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