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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宋词文/宋燕遥记得,十四岁那年的某个午后,在我家风尘仆仆的阁楼上,我无意中翻得一本泛黄的旧书。少年时的我,就那样猝不及防地与宋词乍然相逢了……
彼时,我初三临近毕业。而那一天,我读到的偏偏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及至读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再读到“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确信,少年的我被深深震撼了。我第一次知道,世上竟有如此柔情似水、缠绵悱恻,又如此令人满目生辉、柔肠百结的文字。 下午去上学,老师在讲台上说什么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翩翩公子的柳永,与千娇百媚的红颜歌姬江岸话别的场景。课间时分,我一个人趴在课桌上,凝视着窗外……暮春三月,柳飞莺啼,少年时的我,仿佛第一次知道了何谓感伤,何谓离别。 自那以后,在那个读物并不丰富的年代,我开始四处搜罗宋词。所幸祖父喜藏书,后来,同样是在当年的阁楼上,我竟然翻得了一本上世纪50年代的线装《宋词三百首》。而今想来,已是三十年。其间,尽管我搬了很多次的家,我亦早已从当年的豆蔻年华,走过了不惑之年,所幸,这本书一直留存在我的书柜里。它伴我度春秋,赏晨昏,我与它共患难,同悲喜。 春日的清晨,鸟语花香,读晏小山的“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总会读出如花美眷,终不抵似水流年的肝肠寸断。盛夏的午后,蝉鸣悠长,读黄庭坚的“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又会读出世界虽大,却无人知我心意的旷世孤独。孟秋的黄昏,落叶簌簌,读李易安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又会读出千古才女,回眸之间的浩然长叹,半生苍凉……读词,亦是读魂。天长日久,那些远去的词人,仿佛纷纷从四面八方卷土重来,与我相逢、相知、相守、相惜。谁说这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可知隔着这千年的时光,书可旧,人可老,惟辞章永恒,灵魂不灭。那些珍藏在我书柜里的词集,那些千年前的词人,仿佛是我此生挚友,他们干净纯粹得连身形都已褪去,惟留一片冰清玉洁的灵魂,与我赤诚相待,肝胆相照。 寒凉的秋夜,读到柳永老去时写过的一首《鹤冲天》。“从前早是多成破。何况经岁月,相抛嚲”。只觉天地苍茫,少年死去,不觉潸然泪下。猛然便想起秦少游的那一句:“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在我心里,婉约词派,无论是多情的柳永,或是痴心的小山,还是凄苦的少游,皆是至情至性的青衫少年。与他们在一起,只觉人间冷暖,惟真情永恒。年长一些时,又最为钟爱苏东坡和辛稼轩。无论是“老夫聊发少年狂”,还是“醉里挑灯看剑”,只觉得人世苍茫,惟意气爽朗。方知大千世界,千变万化,终不过“情意”二字。 记忆里,少年时的每一个暑假,每一个落阳西沉的黄昏,我几乎都在家里的阳台上读词。一本泛黄而沉重的旧书,一个洁白而清新的少年。或许那个少年不仅仅是在读词,而是自由纵横在那个繁华绮丽的大宋时代。那个时代,有兵荒马乱,亦有笙歌弦舞,有金戈铁马,亦有红衫翠袖。以至于在我的心里,唐一直都代表了一种开明盛世,仿佛中兴之年方才开始,一切都那样清澈明媚。宋则代表了花团锦簇的鼎盛时期,一切已是盛放到极致,终于花开荼蘼。唐诗有豪气冲天的气象之美,宋词有销魂蚀骨的绮丽之风。 记得我曾问过父亲,我们姓宋,为什么你不给我起名叫宋词呢?父亲撇撇嘴说,繁华似锦的宋词,总不过莺莺归来燕燕忙,给你起宋词或是宋燕又有什么分别呢? 四十岁那年,有朋友说要送给我一幅字画,问我想写谁的诗词。我说“就写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想起三十岁那年,也有朋友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当时我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就写柳永的吧,‘今宵酒醒何处。’”从柳永到苏东坡,从婉约到豪放,大约这亦是一个少年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而今,我亦毫无疑问地,向半百之年飞奔而去。山河已秋,人间向晚。我想,如果五十岁哪天,有朋友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又该如何作答呢?或许是李后主的:“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也或许是李易安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或许,这一切又都不重要了。相信,彼时无论我如何作答,都将是我用此生时光对心中的宋词,作出的最好的注解。亦是千年前的宋词,为我的身体注入的最美的基因。 冬夜寒凉,万物寂然。惟书灯下的一卷词,皎若明月,灿如星光。 (作者单位:重庆市电力行业协会)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审:罗再芳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周圆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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