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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日子都听得见蝉鸣 文/向东兰 蝉鸣不只在夏秋,而是一年四季都听得见的。 懂得这个道理,是在读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一句的时候,虞世兰《蝉》,就那么寥寥数语,却深深地把我打动了。 我想起了爷爷。 夏日的一个早晨,我转过山路,一声“戛——”的锐响,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山弯的寂静。 我听见的,是夏日第一声蝉鸣。 停下脚步,仰头,我急切地在绿荫里搜寻蝉的影子。枝叶交错,风过处,碎金般的光斑跳跃闪烁,晃得人眼晕。视线从这根枝丫滑到那根枝丫,细细筛过每一片油亮的叶,甚至凝望树皮皴裂的缝隙——然而,遍寻不着。那小小的歌者,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炽热的绿意光影,只留下蝉声如沸。 我愣住了,第一次为了蝉的叫声而若有所思。 然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下意识地想起了读小学时,一个蝉鸣的黄昏,山坳里那条湿漉漉的泥路,和路旁两株高大歪斜的梧桐树。 放学回家的路上,山里的风,吹过狭长幽深的小路,让我莫名地打颤。 一个人走着走着,那些伙伴间流传的山精鬼怪故事——月夜偷油的黄大仙、桥头索命的无头妇——此时特别夸张地浮现在脑海。我攥紧书包带子,缩着脖子,脚步越走越快,心也越跳越急。 直到看见那两棵沉默的梧桐,紧绷的心弦才会稍稍松弛。因为,我有爷爷讲的故事。 爷爷没读过几天书,肚子里却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奇闻。好多次,他把我牵到梧桐树下,说起桐油的厉害,说滚烫滚烫的桐油,能辟一切邪祟:“怕啥?有那么大两棵梧桐树在,鬼怪沾了梧桐树的油,魂儿都要烧出窟窿来!” 说来也怪,爷爷的话听得多了,我硬是不怕一个人走山路了。 夏天,听见梧桐树下一片蝉鸣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爷爷的话,那些关于桐油驱邪、关于山林智慧的故事,它们就是我生命里最早听到的“蝉鸣”。 那样的“蝉鸣”,不是宣告季节,而是穿透了我懵懂世界的黑暗与怯懦,带来一种粗粝却无比踏实的勇气和光明。爷爷的声音,比树梢上任何一只蝉的嘶鸣都更早地在我心底扎根、回响,成为支撑我最初独自前行的生命强音。 我离开山坳去县城读书,爷爷一句一句叮嘱—— “不要省钱,要吃饱,没钱了找爷爷要。” “与同学要好好相处,要谦让,也要保护自己。” “好好听讲,不懂就问。累了周末就回家来,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爷爷的轻声细语,没有桐油驱邪的神奇光环,却像夏日的蝉鸣一样,一直给我力量。 大前年的春天,桐花又开时,爷爷病重了。 没过多久,那个为我讲桐树故事、用一生叮咛为我驱散胆怯、在我生命里最早唤醒我勇敢的人,我的爷爷,他化作了远山的沉默。 眼前,蝉鸣依旧汹涌如潮。 先是一两只孤勇者短促地引吭,紧接着,更多的声音汇成一片宏大的共鸣,高潮过后,声浪又缓缓沉降,余音袅袅,归于短暂的沉寂,只待下一轮更澎湃的蓄力与爆发。 蝉们蛰伏于黑暗地底,经年累月,只为等待这破土而出、迎向光热的时刻,将全部的生命力化作这响彻云霄的绝唱。 这生生不息的声浪,是蝉们用生命敲击的、献给盛夏最狂放的鼓点。 我后来明白,蝉是渺小的,也是脱俗的,高洁的。而爷爷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中永远的蝉鸣。 在所有的日子,我都听得见。 (作者单位:两江新区立人小学)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审:罗再芳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杨飞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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