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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苕往事文/何武 北风乍起的初冬,我漫步街头,一缕熟稔的甜香钻进鼻腔,那是街角烤红苕的味道。瞬间,融融暖意撞开了我记忆的闸门,童年关于红苕的一幕幕往事汹涌而至。 红苕的种是金贵的。 入窖的红苕要精心“选拔”,在老红苕堆里挑选个头均匀、长相好、没斑点、无虫眼、未挖烂的做苕种。 集体经济时,在冯家山贮藏红苕种,那一排排洞穴是背风向阳的坡坎上挖掘的。春暖花开的日子来临,窖里的红苕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走出”。有的烂了半截,我们就将烂的部分削了吃剩下的,腐肉的酸馊气混着发酵的酒味儿钻鼻孔,像打翻了的潲水桶。但凡这个季节,年幼的我也能品尝到涩涩的烂红苕酒。后来,保管室建起了大屋窖,烂红苕酒就无影无踪了。 那时,好一点的红苕就作为苕母子浅置在湿润的土壤里;如果有出了芽的红苕,顺势紧挨着摆到地里去,上面铺一层石谷子,泼足清粪水。就这样育苗,再移栽,红苕开始了新一年的生长轮回。几场春雨过后,满地就爬满绿莹莹的苕藤,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红苕在跟土地说悄悄话。 红苕地里乐趣多。 红苕翻藤是我们小孩的“必修课”,同时也是“技术活儿”。翻藤的时间应选择在阴天或傍晚,在铺满藤蔓的地里,一手轻提藤尖,一手托住藤腰,似乎抱起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样小心翼翼,轻轻抖掉底面的小根,再轻柔翻转放下。这主要是控制苕藤疯长,防止长藤不长苕。有时剔除多余的苕藤,家中猪儿又可美餐几顿。 红苕地遭遇大旱是要浇水的。一年天旱,田野里的农作物清晨就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下午,河湾排灌站抽水抗旱。河水涌满了堰沟,欢快地流向田间。我家院子对面有块自留地种的红苕,地块紧邻堰沟。妈妈闻讯喊我去浇地,我从家里拿起洗脸盆就飞奔而去。我将盆子“哐”地一声丢在地上,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在水中嬉戏一番,玩够了才端起盆子浇地,水“哗哗”地泼在干裂的土上,腾起一阵白烟,红苕藤像喝饱了的孩子,叶子慢慢舒展开了。后来挖红苕时,妈妈将地表红苕藤收拾干净,一锄下去,离藤蔸都不远不近,连蔸拔起,圆润饱满、沉甸甸、大大小小的红苕便滚落了出来。那年全队红苕减产,唯独这块地的红苕长得旺,妈妈数着筐里的红苕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红苕地里的乐趣远不止于此。在铺天盖地的红苕藤中,挑选着长柄的红苕叶,然后将叶柄左手掰一下,隔一小段右手掰一下,做到“筋断皮相连”,或者挂在头发上做长辫子,或者挂在耳朵上做耳环,煞是好玩。但是要注意藤蔓会渗出一种白色汁液,如果不小心沾到衣服上留下一块块洗不去的黑渍,那是要挨妈妈的骂了。 一首顺口溜伴我度过了童年时光:一年红苕半年粮,红苕就是保家王。 红苕按颜色分为白瓤、红瓤和黄瓤。白瓤的苕产量高但口感差,我们习惯称为“妹儿红苕”,很不待见。在那红苕度日的岁月,早中晚三顿,蒸红苕、煮红苕和炒红苕,不管怎么个做法,吃多了就烧心,吐酸水。奶奶家三个劳动力三人吃饭,我们家妈妈一个劳动力爸爸当民办教师挣工分五个人吃饭,我们家吃米饭机会相对少些。我有时端着红苕苞谷羹眼巴巴望着奶奶的碗,奶奶便“唉”地一声叹口气,马上与我换了碗吃。家里蒸红苕饭,我舀饭时常常“爬坡”,白米饭没了剩下的是红苕。爸爸有天晚上说:“明天吃碗碗饭。”我晚上的梦一个接一个就是吃白米饭。第二天早晨醒来,整个房间弥漫着红苕的香气和米饭的清香。爸爸将饭桌上木甑子的盖揭开,一碗碗亮晶晶的白米饭冒着热气魔术般地呈现在餐桌。我欢快地吃了起来,尽管碗底又有红苕,但我觉得分外香甜。这是爸爸在创新,变着花样让我们感受生活的甜蜜与美好。原来,每个碗底是去皮切块的红苕,上面铺就淘洗了的大米并加上水,就这样将碗置于甑子中,盖上盖,开始烧火煮蒸。待到饭香苕熟,一甑碗碗饭就诞生了。 在那绵绵苕香的日子里,吃烧红苕是我的最爱。妈妈每次用柴灶将饭做熟之后,趁着灶膛里的火炭还旺,总会拣几个红苕埋进去。柴火灶里的余温将尽,灶膛里也散发出了淡淡的焦香味。我赶忙用火钳将红苕从灰烬里夹出来放在灶面前的地上,等不及晾着的红苕降温,抓起滚烫的红苕,呲牙咧嘴地把它放在左右手心里来回地颠,红苕仿佛在我手中跳舞。待稍稍散去热气,吹去表皮的柴灰,黑黑的外皮轻轻用手一撕,红苕与柴火香味就混合在一起,露出软软的红瓤,仿佛在流蜜。咬上一口,烫烫的,糯糯的,甜甜的,暖手暖胃更暖心。 后来得知:红苕又名红薯、番薯、甘薯、金薯、朱薯、白薯、甘储、紫蓣、地瓜、山芋等,四川、重庆、湖北、贵州、陕西等地称红苕。红苕这么多别名,因为它是有来历的。它最早由印第安人培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把红苕带回了西班牙,后传入菲律宾。明朝年间,有两位在菲经商的福建人,设法将红苕藤编进缆绳内,瞒天过海,将红苕带回老家种植,逐渐推广到全国。 红苕早已退出了我们的主食领域,转而成为养生的佳品;红苕早已超越了食物的范畴,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儿时的味道,承载着艰苦、平淡而温馨的生活,心中萦绕着浓浓的乡愁。 北风又起时,街角烤红苕的甜香飘过来,我站在人群里,爸爸的话仿佛犹在耳畔:“日子再难,也能像红苕一样,在土里扎下根,结出甜果果。”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 审:廖雪源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严一格 重庆晚报夜雨版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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