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刘向东：山河万里行，薪火永相传 ——读聂作平《山河万里》有感

山河万里行，薪火永相传

——读聂作平《山河万里》有感

文/刘向东

今年是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世界及全国各地都举行了相关的纪念活动。友人、著名作家聂作平出版的最新作品——《山河万里——重走抗战时期大学内迁之路》，拿到书后立即手不释卷，先睹为快。

以往看到的抗日题材作品，无论是影视剧，还是小说戏剧，抑或其他形式，无不是反映前线战场或隐蔽战线战况。作平老弟不愧为职业作家（已出版著作50余部），他另辟蹊径，将目光锁定在战时大学内迁这个相对冷门的题材上。从2016年重走浙江大学西迁路开始，他用八年时间调查了十所大学的内迁之路，采用实地走访、史海钩沉、情景还原相结合的方式，立体展现出这段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高校大迁徙往事。阅读中，我心情沉重，悲愤不已；掩卷后，我感慨万千，喟叹连连。既同情内迁大学当年迁徙之路的不易与生活学习条件的艰难，又为师生们筚路蓝缕，自强不息的精神所感动。

这十所大学分别是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复旦大学、华中大学、西北联大、厦门大学、同济大学、东北大学、中山大学、中央大学。

中央大学迁渝纪念亭

其实当年内迁的大学远远不止这十所。据公开资料显示，抗战前全国共有高等院校108所。至1938年底，因战争停办17所，沦陷区维持14所，其余77所高校被迫内迁。而且许多高校是多次搬迁，以书中十所大学为例，仅有武汉大学和中央大学是一步到位，而搬迁次数最多的同济大学，从上海经浙江、江西、广西、云南，最后到四川宜宾的李庄落脚，竟然搬迁了六次，其颠沛艰辛可想而知。

从北碚流过的嘉陵江，东岸为复旦所在的夏坝

聂作平先生的《山河万里》，是一本以脚步丈量历史的厚重之书。当作者背上行囊，踏着八十多年前大学师生仓皇南迁的足迹，历史的烟尘便不再是纸上的冰冷文字，而是脚下泥泞的古道，是眼前斑驳的校舍遗迹，是耳边仿佛回荡着的艰难岁月里的琅琅书声。这种“重走”的独特视角，赋予了这段尘封历史一种可感可触的温度与重量，让读者得以跨越时空，亲历那场在硝烟中守护文明火种的悲壮征程。

内迁之路，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血泪之路。聂作平笔下，西北联大、东北大学师生徒步穿越秦岭大巴山崇山峻岭，浙大“文军长征”辗转数省最终落脚贵州湄潭，同济大学辗转沪、浙、赣、桂、滇、川……每一次颠沛流离，都是一场与炮火、疾病、饥饿的殊死搏斗。书中描绘的一幅幅画面令人心颤：师生们在敌机轰鸣下跋涉，行李在颠簸中散落，简陋校舍里煤油灯下伏案的身影。浙江大学迁徙途中，校长竺可桢十天内相继失去儿子和夫人两位亲人；从1938年到1943年五年间，武汉大学学生因病死亡者竟超过110人；复旦大学教务长兼法学院院长孙寒冰在北碚遭日机轰炸遇难；中山大学遇日军来袭，仓皇逃亡，“师范学院附中学生前往仁化时与日军遭遇，两名学生和一名教师遭日军枪击死亡”，“副教授郑海桂的夫人罗秀珍被日军追赶，绝望之际抱着才几岁的女儿跳崖自尽”，李乾亨教授被日军抓去当挑夫，受尽折磨，最终惨死……然而正是在这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的绝境里，中华学人展现出令人震撼的坚韧。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敌人能炸毁的是物质，敌人不能炸毁的是我们的意志”的誓言；后来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在湄潭茶馆里看书的执着；同济大学教授“童第周夫妇用一台从旧货店买来的显微镜，以金鱼做实验，写出了高质量的论文”的坚守，都是对民族精神最崇高的诠释。他们在最黑暗的岁月里，以血肉之躯，以不灭的求知热忱，筑起一座座精神的丰碑，将中华文脉顽强地延续下去。

这些内迁的大学，在破碎的国土上奇迹般地成为学术的绿洲。浙江大学在湄潭这座小城，苏步青、王淦昌等学者在简陋的实验室里依然做出了世界级的科学贡献。他们在国破家亡之际，以学术为武器，以教育为阵地，实践着“学术救国”的信念。这些大学的存在本身，就是刺破黑暗的光。它们不仅是知识的殿堂，更是民族不屈意志的象征，向世界宣告：一个民族肉体可以被摧残，土地可以被侵占，但其思想与文化，其求索真理的精神，永远不会被征服！

聂作平的行走，更是一次对当下教育精神的叩问。当我们回望那段烽火中的大学岁月，师生们在极端困境中对知识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对民族责任的自觉担当，对学术纯粹性的坚守，都如明镜般映照着今天。在物质丰盈的和平年代，我们是否还葆有那份对知识纯粹的热爱与敬畏？是否还能在喧嚣中守护学术的宁静？《山河万里》以其无声的力量提醒我们：大学的精神内核，从来不是巍峨的大楼，而是那份对真理矢志不渝的追求、对民族深沉的责任以及在任何逆境中都能薪火相传的韧劲。

除了坚持一贯的田野调查，史料查阅，尽可能走访当事人的风格外，本书最大的特点是：大量引用亲历者的叙述，要么是当时写的日记，要么是后来著的回忆录。这些沉重而坚韧的记录，客观真实，将我一次次带入那些苦难而感人的场景。

合上书页，仿佛跟随聂作平先生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精神朝圣。山河万里行，行的是地理上的颠沛之路，更是中华民族在存亡绝续关头，以文化脊梁撑起的精神救赎之路。那些在炮火硝烟中弦歌不辍的身影，那些在茅屋陋室中绽放的智慧光芒，早已成为融入我们血脉的文化基因。这份在绝境中守护文明火种的精神遗产，这份在苦难中淬炼出的学术风骨，当如不灭的星辰，永远照亮我们民族前行之路——提醒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守护知识的火种，就是守护一个民族的灵魂与未来。

（作者系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 辑：杨雪

美 编：钟柳

校 审：罗再芳

主 编：陈广庆

策 划：胡万俊

总值班：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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