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艾晓林：立夏——绿树阴浓处，万物正葱茏

立夏——绿树阴浓处，万物正葱茏

文/艾晓林

当北斗七星的斗柄悄然指向东南方，预示着一年中又一个重要节气 —— 立夏的到来，时间通常在每年 5 月 6 日前后。元代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阐释：“立夏，四月节，立字解见春（立，建始也）。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 这里的 “假” 与 “大”，生动描绘出万物茁壮成长、蓬勃壮大的态势，宣告着世间生灵进入生长旺季。

立夏作为节气的记载，最早可追溯至《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中 “维秦八年…… 良人请问事儿记”，此处的 “八年” 即公元前 239 年，秦始皇即位的第八年。而古人对夏季的认知，其实更为久远。早在公元前 278 年 4 月，屈原便在《怀沙》中留下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的优美诗句，将初夏草木繁茂之景定格于文字。西周时期，立夏这一天更是被赋予特殊意义，帝王会亲率文武百官前往郊外 “迎夏”。君臣皆身着朱色礼服，佩戴朱色玉佩，就连马匹、车旗也一律为朱红色，以庄重的仪式表达对丰收的祈愿。同时，还会举行祭祀神农炎帝、火神祝融的典礼，并派遣司徒等官员奔赴各地，鼓励农民抓紧农时耕作，足见古人对立夏的重视。

不过，从气候角度而言，立夏与真正的 “入夏” 并非同一概念。立夏前后，我国除福州到南岭一线以南地区可能进入夏季外，大部分地区仍沉浸在仲春与暮春的繁花盛景中，红紫芳菲，春意未减。

立夏过后，气候发生显著变化，气温节节攀升，雨量与雨日均明显增多，民间谚语 “立夏、小满，江满、河满” 便是生动写照。先辈们在长期的农事实践中，积累了众多宝贵经验：“立夏不下，旱到麦罢”“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起”“立夏无雨，堆头无米”，强调了雨水对于农作物生长的关键作用。此时，充足的光照、适宜的温度与充沛的雨水，共同为植物生长创造了绝佳条件，立夏的雨堪称 “及时雨”“丰收雨” 。因此，立夏成为农人们播种希望、耕耘未来的关键节点，农事活动也进入最为繁忙的阶段。大江南北，早稻插秧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正如农谚所说 “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满仓”。随着立夏的到来，梅雨季节也即将登场，“能插满月秧，不薅满月草”，这就要求农人加强田间管理，及时追肥、耘田，防治病虫害，促进作物早发。而在华北、西北等地，小麦正处于灌浆乳熟的关键时期，加强灌水、抗旱防灾工作刻不容缓。茶树春梢此时生长迅速，稍有疏忽便会老化，“谷雨很少摘，立夏摘不辍”，茶农们需要分批突击采制，确保茶叶品质。

中医理论中，《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有云：“夏三月，此谓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立夏属火，对应五脏中的心脏。随着天气转热，人的心神易受扰动，出现心神不宁的状况。因此，在立夏时节，人们尤其需要重视精神调养，注重心脏保养，保持心境平和、心情愉悦，以顺应季节变化。

立夏 “三候” 奏响了夏日的序曲。据周代典籍《逸周书·时讯解》记载：“立夏之日，蝼蝈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 初候 “蝼蝈鸣”，田间地头，蝼蛄破土而出，在温热的地表鸣叫，也有人认为 “蝼蝈” 是蛙类，在雨水丰沛后群蛙鼓噪求偶，尽显生命活力；次候 “蚯蚓出”，潮湿的泥土中，蛰伏的蚯蚓开始活动，它们翻松土壤、寻觅食物，其活动有助于改善土壤结构，增强土壤透气性与肥力，为农作物生长助力；末候 “王瓜生”，王瓜作为藤蔓植物，在暖湿气候中快速攀爬，绽放黄色花朵，结出红色果实，不仅为大自然增添生机，其果实与根还具有药用价值，展现出大自然的奇妙馈赠。

立夏时节，丰富多彩的民俗活动充满浓郁生活气息。

“尝新” 便是其中极具烟火气的习俗，民间素有 “立夏见三新” 的说法。因地域差异，各地 “三新” 各不相同。江南地区，樱桃、青梅与麦子构成经典 “三新”。人们先以 “三新” 祭祖，而后品尝。成熟的樱桃如红宝石般娇艳，咬一口酸甜汁水四溢；青梅青涩回甘，既可直接食用，又能酿酒、制酱，酿成的青梅酒香气醇厚，是消暑佳品；新麦磨粉后可制成各类面食，馒头松软、面条筋道，麦香扑鼻。北方地区，“三新” 常指新熟的小麦、豌豆与莴苣。新麦面粉蒸出的馒头白胖暄软，豌豆粒圆润饱满，清炒或搭配其他食材皆美味，莴苣脆嫩，凉拌、清炒都是餐桌上的清爽佳肴。在浙江、江苏、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地，立夏还有吃乌米饭的习俗。乌米饭由野生乌桕树叶子煮汤，浸泡紫黑色糯米后蒸熟而成，色泽乌黑、味道清香，据说食用后夏天不易被蚊虫叮咬。

“秤人” 是流行于我国南方地区的趣味习俗。人们在村口或台门悬挂大木秤，秤钩悬凳子，大家轮流坐上去称重。司秤人一边 “打秤花”（称体重），一边说着吉利话。秤老人会说 “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秤姑娘则道 “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勿肯勿肯偏勿肯，状元公子有缘分” ；秤小孩时说 “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勿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 ，且打秤花只能从小数往大数打。这些吉利话饱含人们对健康的美好期盼，希望家人在炎热夏季平安度过，远离疾病。这一习俗背后，还有个与阿斗相关的有趣传说。相传刘备出征前，将阿斗托付给赵子龙，送至吴国由孙夫人抚养。正值立夏，孙夫人见阿斗白白胖胖很是欢喜，但作为后娘，她担心养不好阿斗难以交代，于是在立夏当天当着赵子龙的面给阿斗称重。此后每年立夏都会称重，并将结果告知刘备，以表自己尽心抚养之意。

“斗蛋” 曾是古代孩子们最喜爱的习俗之一，虽如今已不多见，但仍承载着人们的美好回忆。立夏这天，家家户户煮好鸡蛋，用彩色丝线编织成蛋套，孩子们将蛋放入其中，相互碰撞，蛋壳未破者获胜。这看似简单的游戏，充满童趣，更寄托着人们对健康平安的祝愿。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在立夏留下动人诗篇。宋代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其七》中写道：“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描绘出夏日田园的繁忙景象，展现劳动人民的勤劳质朴；南宋诗人陆游的《幽居初夏》：“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既有湖光山色之美，又有蛙鸣鹭飞之生机，尽显闲适恬淡意境；杨万里的《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更是家喻户晓，成为千古绝唱。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立夏时节，万物并秀，蔷薇爬满篱笆，蝉鸣初响树梢。这一古老节气，凝聚着古人对自然的敬畏与对生活的热爱，恰似中华民族，在传承悠久文化的同时，始终保持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向着未来繁茂生长。

（作者为市作协会员）

主 编  陈广庆

策 划  胡万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