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少年说|赖奕含：草原的声音

草原的声音

赖奕含  重庆市江津区江津中学2027届19班 

指导教师：施崇伟

我总疑心草原的声音是有形状的。

初来草原的人，往往被那铺天盖地的绿震慑住双眼。晨起时，露珠坠落的声响是细长的银针，正午牧人的呼唤是浑圆的陶罐，而暮色里归圈的羊群，则是一个个蓬松的羊毛线团。

听，风正梳过草叶。这声音从不平铺直叙，而是层层叠叠地涌来，像被揉皱又展平的绿绸。风起时，千万株草茎便成了竖琴的弦，被无形的手指撩拨出深浅不一的韵律。风歇时，那些悬在空中的颤音便缓缓沉入泥土，等待下一场流浪的乐队来将它们唤醒。

牧童的柳笛最是伶俐。他们用柳枝削成的短笛，吹出的调子总是裹挟着青涩的毛边。这笛声时而钻进地洞逗弄旱獭，时而跃上云梢挑衅苍鹰，更多时候是在羊群间蹦蹦跳跳，把散落的音符缀满每只羊的犄角。老牧人说，好笛声能描出羊群的轮廓。

日暮时分，草原的声音渐渐黏稠。母羊唤崽的咩叫拖出蜜色的长丝。马群咀嚼夜草的响动混着草汁的芬芳，而蒙古包内奶茶沸腾的咕嘟声，则裹着奶香在毡房里打转。这些声音相互缠绕，在黄昏的光线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夜的草原是声音的迷宫。当某只猫头鹰的啼叫从东南方抛出问号，西北方的马的嘶鸣立刻回以感叹。草丛里的虫鸣织就的星网忽明忽暗，而某个突然响起的铃铛声，可能是只晚归的羔羊在寻找母亲。最教人屏息的是那些无名的窸窣，仿佛草原本身就在翻身、呓语。

子夜的暴雨来得突然。起初是云层深处传来牛群奔跑般的闷响，接着银亮的雨箭便穿透帐篷的天窗。雨点砸在草壤上的声响像千万颗珍珠同时迸裂，又好似有人举起鼓槌，把整片草原敲成一面颤动的青铜锣。那些白日里温顺的声线此刻都显出了锋芒——芨芨草在雨中甩动长发的脆响，牧犬在雷声间隙的短促吠叫，以及被雨水灌满的凹陷处所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雨住时，草原的声线都浸透了水汽。银河从云缝中倾泻而下，稠密的星子坠在草尖上摇晃，每一颗都裹着湿漉漉的光。而月亮，只是微微缺了一角，像被夜风轻轻咬过的奶盖，边缘泛着白晕。偶尔有夜风拂过，整片草海便泛起粼粼的银光，发出细碎的叮咚声，仿佛天上的星群正在和地上的露珠交换秘密。

可如今草原上多了许多铁皮石斛的吼叫。它们的声响棱角分明，把圆润的草原声线硌出一道道伤痕。年轻牧人耳朵里的耳塞里淌出的电子乐，正在慢慢消解草原声音的灵韵。像透明的膜，将本土的牧歌隔绝在记忆之外。

我想，或许该在某个无风的清晨，跪下来把耳朵贴紧地面。让那些正在消失的声音——露珠破裂的轻响、草芽破土的颤音、老马叹息时鬃毛的摆动——顺着耳廓流进血液。直到我也成为一只行走的琉璃瓶，装着整个草原的呼吸与心跳。

毕竟，真正的牧歌从不需要封存。它只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从你的肉体里生长出来，带着青草与露水的味道，在胸腔里轻轻回荡。

教师点评

文章以独特的“声音有形状”为切入点，运用丰富的通感手法，将草原的声响具象化，晨昏、暴雨时的草原，画面感十足。更可贵的是，文末对现代噪音侵蚀草原原生牧歌的隐忧，赋予了作品深沉的现实关怀与生态意识。文字灵动，既有孩童的细腻观察，又不乏超越年龄的哲思，让草原的魂灵在声线中跃动。

编辑：杨雪

美编：钟柳

校审：侯琪琳

总值班：严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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