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汪万英：西沱粉黛，俯仰成诗

西沱粉黛，俯仰成诗

文/汪万英

数月前，客车沿着江岸公路蜿蜒前行，窗外的景致如一幅缓缓展开的山水画卷。忽然间，一片粉紫色的云雾毫无征兆地扑入眼帘——是那片让我心心念念的粉黛花海。

于我而言，这是一次从仰望到俯视的完整体验。记得初识时，我只能站在那些高大挺拔的枝干下仰望它们。那是个夕阳熔金的傍晚，我想拍下粉黛毛茸茸的花穗，因为个子不够高，又不忍心折断它的枝干，最后索性让先生“搭马肩”——我骑坐在他的肩膀上拍照。这场景惹得放牛的孩子好奇地围过来，他们呼唤同伴：“你们快来看呐！勒两个照相的才好耍哟！”

而今，当客车行至湿地之上的公路，我终于得以用俯视的姿态，与这片浩瀚的花海从容相会。

这是一种令人屏息的震撼之美。

花海静静地铺展在低洼的湿地里。从这个绝佳的视角望去，先前那些看似“威猛”的个体，已然融汇成一片流动的粉紫色烟霞。它们不再是孤立的植株，而是秋天最盛大的梦境。极目远眺，整片花海呈现出丰富的色彩层次：近处是浅浅的粉红，宛若少女浣纱时在水中漾开的胭脂；稍远处渐渐氤氲成朦胧的浅紫，仿佛宣纸上偶然滴落的藤黄与花青，正悄然浸润、交融；待到天地相接之处，那梦幻的紫粉色已与江上的暮霭、古镇的苍茫融为一体，化作天边一抹温柔的晚霞。

风是这幅画卷的绝妙笔触。虽看不见它的形迹，却能从花海的起伏间感知它的存在——当微风拂过，整片花海便荡起舒缓的波浪，从容不迫地，一波推着一波，从眼前涌向天际，与西沱古镇青黑的檐角、苍茫的江水，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

车子继续前行。那片粉紫色的云霭在后视镜中渐渐收敛、淡去，最终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但心底已被那片色彩深深浸染，沉甸甸的，不似寻常记忆，更像是一种生命的启示。我终于懂得，有些美，生来就是为了让人超越仰望的；它将自己铺陈在天地之间，只为等待你在某个恰好的高度，与之完成一场灵魂的对话。

在这俯仰之间，我忽然明白了古人所谓“格物致知”的真意。从当年需要“搭马肩”的仰望，到如今从容的俯视，粉黛以它独特的存在方式，诉说着生命的哲理：不必刻意避世求清高，也无须迎合世俗换认可。只要守住本心，在适合自己的土地上扎根生长，终能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这西沱的粉黛，不正是以最自然的姿态，成就了最动人的诗篇么？

俯仰皆成诗，出入俱为画，这大概就是人与自然最美好的相遇了。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 辑：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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