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游刚：父亲的山

父亲的山

文/游刚

老家在极为偏远的深山，如今连土墙屋都倾塌不见了，但老家所在的那方山水，永远有着我们的眷恋，尤其是父亲的山。这些山林，由祖辈一代代流传下来，到了父亲手里，足足有好几十亩。

这些山林里，各类树木葳蕤起伏，在群山中形成绿色的海洋。有参天的枫树，有傲然林立的松柏杉，有珍贵的香樟和楠木，更有郁郁葱葱的不知名的灌木丛，还有随风翻卷的竹海。

我们的家，就坐落在山中一个叫做樟树包的地方，房前屋后，都是密密的树林，落叶缤纷，野花灿烂，四季斑斓。如果运气好，还能遇见野生的天麻和党参，以及木香和黄连等珍贵的药材。虽然故乡全是起伏的群山，但乡亲们都承认，只有父亲的这几十亩山林最为秀美。

在故乡，人们都是靠山吃山，山林曾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资源。在没有通乡村公路的时候，没有煤炭，山林成为山里人家唯一的燃料来源。其他人家会砍伐矮小的灌木当柴，而父亲从来不肯砍掉任何一棵小树，通常是靠剃大树上的枝丫作为木柴。在父亲的带领下，我和弟弟从小就掌握了爬树的本领，成为了树们的“剃头匠”。稍有空闲，我和弟弟就在腰上绑一把砍柴刀，猴子样噌噌地爬上大树，在树上耀武扬威地吼一段山歌，然后再叮叮当当地剃树丫。

乡亲们并不富裕，没有钱补贴家用的时候，除了偶尔卖点儿粮食，许多乡亲都把目光投向自家的那几亩山林。但在我们家，无论多么艰难，父亲都未曾舍得卖掉一棵树。那年，母亲卧病在床，而我和弟弟又相继考上了山外的学校，昂贵的药费和学费，让家里一时陷入了困境。

面对日渐紧迫的日子，许多人建议父亲把山里的树木砍掉卖了，至少可以缓解一些压力。这天，父亲一脸凝重地钻进山林，试图挑出一些树去卖掉，但东瞅瞅，西看看，愣是没有舍得砍掉一棵树。

父亲说，这些树，都是祖辈们留下来的财富，尤其是老树，上面都有着父辈们的气息，前人栽树，后人遮荫，如果把树砍掉了，真成了败家的不肖子孙。

那些日子里，父亲每天都在树林里穿梭，靠挖林子里的野生天麻和党参，使全家渡过了难关。父亲还借着大树们的天然绿荫，在林子里种下了几亩黄莲，几亩木香。父亲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父亲的努力下，家里的山林以另一种形式，为家里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后来，我和弟弟相继在城里有了家，父母也随着我们住进了城里。而老家的几十亩山林，成为了父亲最深的牵挂。城里的家离老家好几十公里，一年难得回去几趟，父亲也知道我们工作忙，不便于让我们陪同，就独自一人，隔三岔五地往老家跑。因老家太偏远，去老家甚至没有班车，只能靠遇上拉货的小货车捎带一截。父亲每回到林子里，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几十亩山林前前后后钻个遍，看看是否有树木被盗伐了，是否有树被风或雷损坏了。

为了缓解父亲的心病，凡遇到稍长的假期，我和弟弟就陪父亲回老家。我们会带上帐篷，尤其是夏季，在自家的山林里露营，带着孩子在山林里嬉戏，尽享清凉和绿荫。而父亲，每每这时就乐不可支，他一会儿摸摸树，一会儿瞧瞧林，一会儿抱抱淘气的孙孙。也许在父亲眼里，除了那些树，我们也是他培育的另一片森林。

我想告诉父亲，不久的将来，我要在老家修一幢漂亮的房子，让我们的山，永远地在我们的房子周围簇拥环抱。 

（作者系重庆市开州区文联副主席）

编 辑：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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